叮！
影子飞掠，闪现，绽放，消失，将狭小的棚户区编作一间囚笼。漆黑的迷雾从四面八方将芽衣拥抱，留下猩红的创伤。
但黑雾散去，少女依然屹立。肉体的伤痛无法将她击倒，因为内心的伤痛支撑着她站起。
渡鸦皱了皱眉头，中止了攻势，停留在巢的高处俯视着笼中的猎物。
然后，她的眼神变了，那双玫红的眼睛逐渐浮上血的光线。怪异的斗篷也突然在无风的空中飞扬而起，窸窣作响。
“等，等一下！”
斗篷又落下了，渡鸦歪过头，看向那个从门中探出的小小身影。
“空？为什么要擅自跑出来？”
“老师，为什么要和芽衣战斗？芽衣。。。芽衣没有欺负我们，她对各人都很好，还救了我！她只是来找朋友的，找到了就会离开，凭老师的本事，一定能找到芽衣的朋友！”
渡鸦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把她的朋友交给她。”
“为什么？”
“因为那小我私家很危险，会伤害到你，伤害到各人。”
空小心地问道：“那，芽衣还见获得她吗？”
渡鸦没有说话。
“见，见不到了吗？”
渡鸦没有回覆，但她的缄默沉静比任何回覆都更难以令人接受。
“啊。。啊。。。”
小空忍不住哭了：“芽衣很想念琪亚娜，一直在说琪亚娜的事。。。三年前，是琪亚娜救了芽衣，就像老师救了我们。。。老师在我们心中有多重要，琪亚娜就在芽衣心中有多重要！请老师再想一想，至少给芽衣一个时机。。。”
渡鸦依旧没有说话。
“老师。。。似乎变了小我私家，我好畏惧。。。”
空开始抑制不住地流眼泪，她抱住脑袋，努力低头藏起自己的面容，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这幅景象，令渡鸦似曾相识。十几年前，在那片化作火海的村子中，有个女孩也曾如此哭泣。
“好孩子，不要怕。”
她轻轻落在地上，低身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泪花。
渡鸦温柔地说道：“我允许你，给她一个时机。”
渡鸦蹲在空的耳边说了许多话，才把畏惧的女孩哄回了屋。她小心关上门，又对着屋子缄默沉静了许久，终于转过身叹出一口气。
渡鸦说道：“别把孩子们卷进大人的纠纷。如果你想知道她在哪，就跟上来吧。我不会对你动手，你也别拦着我。我不会改变对她的看法，但你想怎么做，随便你。”
随后，渡鸦便离开了棚户区。芽衣犹豫再三，也跟了上去。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最终，照旧渡鸦忍不住了，说道：“唉，别一声不响的。我讨厌这种尴尬的气氛。虽然我们不是同伴，但话照旧可以说的。我要开始追踪空之律者了，嗯，正好有几个合适的目标。”
尽管语气里尽是不满，但渡鸦看起来计划信守允许。芽衣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远处，几只战车级崩坏兽正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芽衣问道：“那些崩坏兽有什么特殊的吗？”
“到目前为止，没什么特殊的。”
渡鸦扬起斗篷消失在风中。
吼！
黑风卷过，转瞬间，渡鸦已落在那崩坏兽上，将五指深深刺入它的躯壳。透着血红的黑，像滴入水中的一点黑花，在苍白的身躯上不停浸开，浸开，直到将这只庞然巨物完全淹没。
“乖孩子，马上就不疼了。”
怪物的悲鸣徐徐降低，微弱，停止，最终它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气息。
芽衣问道：“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渡鸦回覆道：“只是进行了一场亲切的交流。下位崩坏兽不具备智能，受控于人类无法感知的崩坏能信号，类似动物界的信息素，虽然本质是完全差异的工具。换句话说，只要能滋扰它们对这种信号的感知，就能改变崩坏兽的行动，甚至能利用一个个体向它的同伴发出指示。一直以来，我都用这种方式让崩坏兽和死士远离孩子们，划出一片宁静区。”
扫噶，这就是小空说的宁静区的由来。
渡鸦接着说道：“通过这种交流，我不仅能发出信号，也能接收它们的信号。连接崩坏兽的感官，进入野兽的世界，陶醉，聆听，去感受那些人类感受不到的工具。弥漫在空气中的燥热，穿梭于海水中的暖流，另有，从远方不停传来的，来自律者的甜美芬芳。”
良久之后，渡鸦慢慢睁开眼。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卷舆图，用爪子简朴地从右往左划了几道，随后又在西城区的位置来回划了几个圈。
她说道：“律者的气息混在都市的崩坏能中，单唯一只崩坏兽能获得的信息实在有限。想要精确定位空之律者的位置，我还需要更多样本。虽然慢慢寻找落单的家伙也是种措施，但现状显然不允许我们浪费时间。”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崩坏兽的吼声。
芽衣立刻拔出了太刀，说道：“什么？崩坏兽在朝这里聚集！？”
渡鸦说道：“突进级崩坏兽的运动规模笼罩全城，对崩坏能的敏感力也相当强。所以，我给它们寄了张邀请函，一网打尽能节省不少时间，不是吗？”
“真是乱来！”
数分钟后，漆黑的鸦羽飘落，战斗进入了尾声。
渡鸦笑道：“看这数量，小半个城区的崩坏兽都被我们解决了。你还挺有实力的，武士女孩。”
说着，渡鸦挑起一只突进级崩坏兽，像抓小兔子一样把它举起，妖艳的黑花开始在它体表蔓延。
“只不外一天时间，那孩子就这么袒护身为外来者的你，真想知道你对她施了什么魔法。你应该没有多嘴提起空之律者的事吧？”
芽衣回覆道：“我没有告诉她。”
“那就好。这些孩子对崩坏的认知还很浅，只停留在灾难的层面，不要给她们贯注多余的知识。”
芽衣问道：“你告诉过她你的事情吗？”
渡鸦说道：“她不知道，也不用知道。等她的病治愈之后，我希望她远离那一切。”
“病？”
“她们拥有圣痕，但是不完整。虽然获得了在崩坏中生存的力量，却无法继续在没有崩坏能的情况中生活，会发生戒断反映。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没有迅速且有效的治疗要领。想降低风险，就得靠恒久药物治疗，慢慢促进圣痕完全觉醒。所幸世界蛇能提供稳定的药物。那女人虽然满嘴跑火车，但确实是个天才。可惜，也只有她们这样的特殊个体能勾起她的兴趣了。”
芽衣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不觉得你完全是个恶人。小空告诉了我许多你的事，他还很尊敬你，为有你这样的老师感应自豪。可你一边救济着这些孩子，一边却协助世界蛇把整座城的人推上实验台。你难道，不觉得矛盾吗？”
渡鸦睁开眼，对她轻轻一笑。
“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是个雇佣兵，只要酬金合理，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人都可以杀。也许在你看来我救了十几个孩子，可相比我亲手葬送的生命，这实在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数字。如果这也算矛盾，那我经历的矛盾可太多了。在黑暗引发战争，用尸骸铺起康庄大道的军火商，也可能是某个孩子崇敬的英雄，某个家庭坚实的支柱。游走于灰色地带，用很是手段排除异己谋求高位的企业家，也可能将所有的小我私家资产，都拿来建设自己出生长大的街道。而躲在酷寒的角落发抖，期待他人援助的无辜难民，也可能为了一斗米一升水就开始相互残杀，将自己的悲剧施加于他人，成为失去人性的怪物。”
她用力扔脱手里的崩坏兽，看这它落入海中，继续下沉，下沉。。。直到彻底被海水淹没。
“那一天，她倒在废墟中，用呆滞的语言挣扎着告诉我她想要活下去。我只是。。。不想她也酿成那样的怪物。和她们一起渡过的时光，时常让我觉得自己还在世。这种感受很不错。”
芽衣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在憎恨琪亚娜？”
“你想说什么？”
“你也在天穹市，你应该看到她掩护了那座都市。她把别人的痛苦视作自己的责任，却把自己的痛苦藏在心底。她把肩负和使命扛在肩上，却只留给别人一个轻松的笑容。她是你眼中的空之律者，却也是我眼中的琪亚娜·卡斯兰娜。这样的她，不也是你口中的矛盾吗？面对这样的矛盾，你依旧要执着于杀死她吗？”
渡鸦回覆道：“你相信她的意志，愿意支付价钱赌她战胜律者的可能；我忌惮她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想蒙受空之律者苏醒的风险。这是很简朴的原理，我们都不需要说服对方。理想也好，希望也好，那些我从未经历过的劝服不了我。我只相信切实可行的证据，可惜，你和逆熵并没有这种工具。”
随后，她丢下最后一只崩坏兽，收起斗篷扬长而去。
“我是个恶人，但不是恶魔。但这世界上有真正的恶魔。憎恨她的人，利用她的人，觊觎她的人，利用她的人。从今以后那女孩的命运中不再有美好，期待她的是永无止境的地狱。你连我都阻止不了，又如何阻止那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