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熟悉的冷凉水落在头上。
青源在跌得七荤八素后，再恢复意识时，已经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尽管他能感受到，傀儡和虚外丹就在身旁不远……可如今虚外丹显然已经过热关闭，而傀儡也无法操控。
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我……回到这里来了？”
他努力将眼皮撑起一丝漏洞，便看见了熟悉的荧光湖。
再一抬头，又是那颗倒立的鬼菩提树。
身下是熟悉的骸骨堆。
“小叶子，是你做吗？”
青源下意识开口问，却没听到回覆。
叶子不在家？
可印象中，自己明明是被一条会动的树根牵扯进来……没错，头顶的窟窿还留着一丝空隙，或许是山体崩落的结果。
那到底是谁把我带到这来的？
“是我救了你。”
回覆的是一个许久未闻的女声。
阴影迅速凝结成蛇女形状，在青源面前显化……龙颖泛起了。
“你刚问的小叶子是谁？”
“……是个阴魂不散的小鬼。”
青源看到龙颖，稍稍松了口气，便搪塞答道。
“很歉仄，前辈……我这模样，怕是没法遵守约定了。”
他指的是之前允许下来，帮龙颖寻找那另一半神兵的事。
“不，你已经做到了。”
龙颖却是摇摇头，指了指头顶。
只见远在树干根部，靠近窟窿穹顶的部门，有一样看不清的巨物插在树干身上。
龙颖单手虚拽，那工具便徐徐挪动，落了下来，溅起一片荧光湖水，惹得窟窿震颤。
那是一柄石制巨剑。
光从粗细上，它的剑脊就足有一丈宽，剑刃厚重而不尖锐。
其形态很是粗拙，许多地方坑坑洼洼，甚至另有凹痕，破损……而剑脊各处，还如同盖章印戳一样，有不少纪律的咒符凹痕。
青源能勉强认得其中的咒文意思，或许是直呼太上某某真仙名姓，希望能镇邪，是某种封印的意思。
只不外，看那完整的剑身，基础没有任何缺损大的缺损，也并没有什么“断掉的剑尖”。
关于这巨剑和那柄小短剑的关系，只怕另有自己不清楚不知道的秘密。
“万万没想到，我寻找许久未得的工具，竟然会在这种地方……”
“如不是借着你的缘分，恐怕寻凡人永远也想不到……在东极山川内部，竟有这样隐秘的河流隧道。”
龙颖抚摸着巨剑剑身，转头看向青源。
“你对它有兴趣么？”
“没有。”
青源虚弱地摇了摇头。
“瞧我这模样，还配用这种工具吗？”
“更况且，剑道这种烂大街的工具……与我的路线截然相反，不行能的。”
他说的是实话。
一般而言，人的性情是和武器匹配的。
爱用剑的人多数是爱装逼，摆谱，自我标榜正义的那种“道德帝侠客人设”所用……而青源自诩是个做实事的人，自然对剑道先天抵触。
“好，既如此……那再说说你现在的问题罢。”
龙颖说罢，长袖一挥，那巨剑就消失不见。
她走上前来，指了指青源身旁的傀儡木偶，上面是已经故障停转的虚外丹。
“我不清楚你这工具是如何结构……它让你在失去气脉之后，仍旧能吸纳运气，甚至让你回光返照，还蹦跶了这么一段时间。”
“可是，你如此犷悍地吸收元气，也同样带来了巨大副作用。”
“现在你不仅经脉破损，而且体内魔气魔质积累太多，青家那点血脉也已经撑不住了……”
“简而言之，你的武道修为算是暂时废了，而且肉身也已经染魔。”
“我如今暂时封住了你身体几个破损的穴窍，让魔气无法入侵你心脉神智……可这样的手法无法持久。”
她在青源的眼前挥了挥手，尔后者漠然的神色毫无改变。
既然是丑话说在前，就说明另有救。
“你现在的出路唯有一条，就是彻底转修魔道。”
“尽管气脉残损后，你的躯体险些无法存留任何元气，唯有肉身仍然健在……而魔道之法，好就幸亏它不依赖炼气，可以走炼体之路，并借助魔裔血脉来修复你的残损。”
“以魔裔骨血的炼体之能，配合你那奇特的傀儡心法，也许能走出什么新奇的路子来……”
“虽然，倘若你今后还能重塑你这神奇的小工具，让它没完没了地给你贯注元气，也许有朝一日，会有什么奇迹发生，让你还能重炼内气也说不定。”
说完这些，龙颖蹲下身，便看青源的反映。
青源只是点颔首。
“好，那就入魔。”
我的心中本就有魔，再多一个也无妨了。
“……允许得倒是痛快，可你想清楚结果了吗？”
龙颖轻叹一口气，又问道：
“你身上可另有人魔遗留的咒骨？”
“欲入魔道，便要一次又一次地植入咒骨，徐徐更换周身骨骼……”
“今后若要进修，更是要将满身骨骼，脏腑，器官，逐一替换革新，并修习天魔蝌蚪文字，以此掠夺魔族的天赋能力，并化为己用。”
“我要再提醒你一次，一旦植入咒骨，你便再也不是人身……而咒骨未消解之处，则会成为你的罩门，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关系。”
青源努力动了动肩膀，向她示意。
“我衣袋里有一对雾隐魔的臂骨，就用它吧，都是缘分。”
没错，这正是上次意图刺杀，结果被何月婵舍身挡下的那只高阶雾隐魔，留下的遗产。
那两块咒骨，是雾隐魔的手臂尺骨，他没来得及收入储物玉佩，还放在衣襟内。
龙颖也不多话，只是取出那两块咒骨，以秘法炼出净水清洗，并施法做筹备。
此期间，她又将些许魔门通用的规则，规则，乃至魔族文字，一些有关魔修“心门关”的窍要逐一解释，青源也耐心听着。
最后，才是以指为刀，切开皮肉，替换咒骨。
些许痛感对青源而言反而不算什么。
咒骨入体后，他只感受到一股热流从双臂徐徐蔓延周身，如无数虫蚁在爬，在咬……又痒又热。
身体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可以稍微运动下了。
但随之而来的，另有一股极重的困意。
“睡吧，小子。”
“我相信对你而言，克服第一道心魔不是问题。至少在心性上，你比我那傻徒儿可是强太多了。”
“这算是送别礼，也是我那傻徒弟留给你的，希望你别推辞。”
临别时，龙颖将一样工具戴在了青源手腕上。
是一枚青玉手镯，上面刻满雷云花纹。
低头看了眼这工具，青源便认出来，那是何月婵一直随身携带，厥后又失而复得的工具。
“此物名为叠云镯，有镇压心魔的功用……如果你今后能修复自身经脉，也能以它御使雷电伤人。”
“……”
青源看着那手镯，欲言又止。
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很快就要睡已往。
“我得走了，小子，有缘再会。”
龙颖起身向他作别。
“上面的河流隧道已被山体崩开泰半，如果放着不管，你这里早晚也会被人觉察。”
“在离开之前，我会替你做一番大功夫，把上面的隧道全部堵上。”
“如此一来，你就不会被青家和宋家的人找到……但同样，这地下河流向上的出口也就会全部堵塞。你若再想出去，恐怕得从深渊里另寻它路。”
“天命双瞳之人，不会这么轻易死去，我倒是看好你的未来。”
“至于我留在你体内的那道法印……你若不嫌弃，就留着它吧，没什么坏处……日后若有时机，你路过藏龙谷，可以找我教门生打个招呼，给他们看这个法印，就说你认识我。”
她说完这些，便起身离去。
“切记，修魔第一戒，不行恐惧。”
“明白……”
听着龙颖最后的申饬，青源徐徐合上眼，感应一股热流从双臂涌向周身。
恐惧？
不，已经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