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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我材顾不全

第六章 枫叶镇奇谭(六)

天生我材顾不全 韩雪霏 3812 2023-01-18 09:00:00

  枫叶镇少有外乡人,除了那个奇怪的斗篷人之外,也就是从海边捡回来的傻蛋了。

  傻蛋来的奇,斗篷人来得怪,不知道他二人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顾不全转头望了望后院偏向,看不见傻蛋,两只耳朵被手鼓声铃铛声以及枫叶班的伙计颂经的声音淹没。

  “不全女人,相烦给老夫人收敛入棺。”老妈子带着胖丫追了过来。

  顾不全摇头:“师傅传下规则,横死的人不敛。”

  老妈子哭着央求:“让二爷给你加一两银,行不?”

  顾不全立即回转来:“师父还说,加银子可以。”

  种种敛尸的家伙什麻溜地摆上来,哎,敢情她是有备而来的呀。

  老妈子哭着数落:“老夫人哪老夫人,活得好端端的,学人投什么命呀?自个命不够硬就别跟阎王爷做生意。你看,这下连资本都投没了不是?”

  听见老妈子捶胸顿足地数落,小丫环在一旁哭哭啼啼,顾不全心中咯噔一下,又站住了。

  “雷夫人投命了?在哪投的?”

  老妈子与胖丫齐齐摇头。

  “那日老夫人夜里出去,不让我们随着,回来却睡在府门外。老夫人醒来时只说自己投了命,和阎王爷签了生死约,七七四十九天内发生意外阎王爷不管。”

  “真有投命一说?”

  枫叶镇有一种习俗,但凡家中有老人或是有病人的,多数会提前买好寿材以备不时之需,每隔一段时候还得请棺材铺的去上一层清油以免发生虫蛀,这也是棺材铺一直以来赖以延续的生计。

  然而近半年来,少有人请顾全去上给棺材上清油,除每个月卖出一口棺材之外,险些断了生意。

  “本以为投了命就能长寿百岁用不着棺材了呢,可说到底照旧免不了睡棺材的命。这往后让我老太婆和胖丫上哪里讨生活去?”

  老妈子与胖丫愁眉相对,不知道“轰隆隆”二爷会不会留他们。

  顾不全名顿开。

  怪不得这些日子没有人买棺材也没人请她去上清油,原来人们都奔着长寿百岁去了,这与近来镇里关于投命度命的传言不约而同。

  张大善人家阿欢的死而复生果真是投命度命来的?

  不外她愈加犯起嘀咕,既投了命,就是希望能活得更恒久,雷夫人就更不行能自尽。

  “这些日子刀、剪都收了,后园的藤蔓也铲了,可是,命照旧没了。”老妈子兀自念叨个不休。

  顾不全一激灵:“藤蔓铲了挂树杈上晒?”

  “嗯,晒干了烧火做饭。”

  胖丫捂着手指头道,“刺多,扎手,夫人骂我没用,她自己把藤蔓挂上去的。”

  顾不全拔腿奔回后院,从花摇铃的脚底下拾回带血的铁锹,又盯着带刺的藤蔓看了半晌,依旧是一头雾水。

  雷夫人要怎么才气做到既被铁锹敲破脑袋,又钻到树杈上挂着的藤蔓上去的?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哟,没打一架不外瘾是不是?”花摇铃一见顾不全特别眼红,也是仗着身旁有个凌岸,撺掇着他脱手教训顾不全。

  “傻蛋,送她上墙。”

  葛根也在旁鼓噪:“对,挂屋檐。”

  凌岸双眼瞅了瞅顾不全,又瞅瞅院墙和屋檐,搓着双手,不动。

  忽地,他的眼睛一亮。

  院墙根处,一口大锅平静地倒趴着。

  顾不全的目光随着凌岸的视线一同落在了那口锅上,后园子里平白放一口锅,简直令人好生奇怪。

  “哈哈,老子的锅。”

  齐刘海兴冲冲奔了已往,一把拎起锅耳来,失而复得令他喜不自胜。

  “谁说的,你的锅怎么会到我们雷府来?这明白就是我们雷府的锅。”

  “轰隆隆”刚刚无缘无故赔给外乡人一千八百八十两银子,心中正是恼恨的时候,见齐刘海还要白占他一口锅,便说什么也不愿自制他了。

  “这就是我的锅。”齐刘海抱着锅不撒手。

  “谁证明这是你锅?这锅写你名了?”

  “轰隆隆”上手就要夺锅,一来二去那锅飞出去又凌空而下朝着齐刘海砸将下来,齐刘海“嗷”地一声抱住脑袋。

  凌岸一脚横扫,那锅飞过院墙去。

  转瞬间,听到墙那边传来“哐当当”的声音。

  凌岸纵身而起跃上了院墙。

  墙东边是雷府的后园,墙西边则是枫叶班的前院,锅在院当中躺着。

  他一跃而下,只道:“两半。”

  拎着一半的锅回来,又看看雷夫人的额头。

  “我明白了。”顾不全忽地一拍脑门,带血的铁锹与带刺的藤蔓都只是意外,而罪魁罪魁就是这口神秘的大锅。

  若是再从锅深究开去,恐怕齐刘海与枫叶班都脱不开关连。

  然而她的声音被齐刘海等人的声音淹没,并没有人在意她明白了什么。

  “傻蛋,我越来越觉得你是我的福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枫叶班的人啦。”

  齐刘海眼瞅着这傻蛋一身好功夫,又会跳大神,把他留下来,往后谁还敢来找枫叶班的麻烦?

  花摇铃特意扭到顾不全的面前来,叉腰凤眉一拧,面带挑衅:“顾不全你听好了,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姓甚名谁,打哪来的?他这条命照旧我在海边捡的呢,啥时候成你的稀罕宝物了?”

  凌岸却丝毫未受影响,自顾自愣愣地小声嘟嚷:“锅杀的,锅杀的?”

  “什么锅杀的?”花摇铃一拍他的肩,“快,该到你引魂上路了。”

  凌岸却不理会花摇铃,再次跃过墙去,随即半口锅飞了过来。

  左丢右扔兼抬腿飞踹,两半锅来来回回在东院西院飞来飞去,众人纷纷躲避骂声不停。

  “疯了疯了。”

  而凌岸却充耳未闻,只是眉头紧拧盯着那口锅原先落的墙根处,一脸的不解。

  “傻蛋,你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锅会落在墙根处?”顾不全终于搞懂了凌岸的意思。

  “嗯。”凌岸重重所在头,满脸期待地望着顾不全,似乎她开口便立即有答案似的。

  “别看我,我也不懂。”

  顾不全笑了,指着墙头,“我想,除非有人在上面故意动了手脚。”

  紧接着她摇了摇头,“哦差池,若墙上有人将锅击飞,那锅无论朝着哪个偏向也不行能落在墙根处。”

  她的目光落在雷夫人其时坐的椅子上,凌岸立即奔已往察看椅子,果真椅子坐板侧边一处十明白显的凹痕,且带着点点锅灰。

  “所以,这口锅是朝着雷夫人而来,雷夫人避开了,锅砸在椅子上又反弹出去,落在墙根处。”

  “可惜雷夫人避开了锅却仍然没有逃过一死。”

  “所以,她并不是锅砸死的对差池?”

  齐刘海听了半晌醒过神来,好家伙,他家的锅砸死了人,这个罪名不小,可不能轻易认可了,“这锅,也纷歧定是我家的。”

  “好了好了,远亲不如近邻,咱与雷夫人好歹邻居一场,说什么也要好好卖力气给老夫人引魂上路。傻蛋,别拿着锅了,安魂哪。”

  凌岸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枫叶班的台柱子,虽然跳得并不尽如人意,但跳大神要什么章法?谁能想到,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傻蛋,跳起大神来比花摇铃还要婀娜多姿令人捧腹。

  花摇铃摇起铃铛,葛根等人颂起大悲咒,整个局面也像模像样的。

  齐刘海的价钱也涨上去了,喜滋滋数银子,恨不得枫叶镇每天都死人。

  顾不全再见到凌岸,已是半个月之后,太常老爷家婚礼的酒宴上。

  新娘子是里正家的二闺女,名唤唐巧儿。

  年前巧儿曾去太常老爷家送年货,太常老爷一眼就看上她了,转天就派人将彩礼送到里正家。

  里正晓得太常老爷心意,也有心攀附这门亲事,两下里一拍即合,只等太常老爷丁忧期满便让巧儿嫁已往。

  恰逢皇太后华诞在即,圣上突然想起从前有个掌管礼乐的太常寺卿很有些本事,于是特颁旨命太常老爷速速回京主持华诞事宜。

  太常老爷双喜临门,一边操办亲事一边打点回京事宜。

  太常老爷与里正家结亲,这样的大喜事自然是枫叶镇的头等大事,就连县太爷也亲自登门贺喜来了。

  齐刘海更是不行能错失良机,想着借此时机或许未来能走出枫叶镇,把枫叶班的生意扩大到整个县去,那银子岂不是源源不停朝他飞来?

  凌岸除了跳大神之外,总算是第一次接到了一宗喜活儿,从里正家到太常老爷家,挣双份的喜钱,齐刘海乐不行支,直叹海边拾到宝。

  这样的热闹自然是不允许顾不全这个棺材女加入的。

  但凡结婚、生子、满月、贺寿等等此类喜庆之事,都与顾不全无缘。

  小的时候还会远远地驻足偷看,长大之后便再无半点兴致,用师傅的话说,再大的喜庆,最后不照旧只剩下一口棺材?人们芨芨营营劳碌一生,也不外是棺材厚与薄的区别而已。

  今日却是神使鬼差,她悄悄地随着新娘子的喜轿,爬上了朱府的院墙。

  院墙不高,有树荫遮蔽,正好骑在墙头上瞧热闹,孙小空攀着树枝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凌岸十分尽心尽力地吹吹打打,主家笑声冉冉,有那么一阵子,她的心头亦是热乎乎的,觉得她的人生本该也有这样的一种喜和乐。

  素来偏居于小岛上养生的张大善人,也带着他家复生的阿欢一起来吃席了,顾不全特意多瞧了几眼,那阿欢活蹦乱跳的,哪里象是死过一回的?

  热热闹闹的喜乐声中,喜轿在门前落了轿,一阵海风吹来,将新娘子的红盖头拂开。

  恰在那一刻,墙头上的顾不全瞧见了巧儿眼中带泪,大红的喜服宽袖之中,若隐若现的似有什么工具紧紧握在手中。

  她远远望去,新娘子的红盖头已被一旁的喜娘紧紧摁住,然而即便隔着红盖头,她也能感受获得巧儿的伤心。

  巧儿的年纪与顾不全相仿,而太常老爷却是花甲之年,十八女人嫁老汉,恰似枯树藤上落凤凰,怎么说也不般配。

  镇里人都说巧儿自己乐意嫁与太常老爷享福,以青春换荣华倒也无可厚非,然而这事在顾不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朴。

  喜轿的后面还随着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她认得,那是巧儿老舅家的表哥四喜。

  四喜住在县城里,家中开着一间米铺,为人极是谦和,每每来镇上就会带好些稀奇玩意儿分给各人,这其中也包罗顾不全,不全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好人。

  巧儿与四喜青梅竹马情意甚笃,两家也有亲上加亲之意,于是早早就交流了八字帖定下了这门亲事。

  然而亲上加亲又怎么比得上与太常老爷做亲戚?尽管太常老爷已是年过花甲,贵寓早有一妻八妾,但无论如何,里正好歹也算太常老爷的岳父了不是?从今往后哪个敢不往高处看他?

  “巧儿啊,爹娘是让你随太常老爷去京城享福的,又不是害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彩礼都让你哥耍钱输得精光,你要是不嫁,哪来的银子还给太常老爷?你这不是要你爹你娘的命吗?”

  “不嫁也行,那就让你表哥家还彩礼银。”

  里正匹俦与哥哥唐旺轮番上阵,对巧儿是又哄又骗外加以死相逼,巧儿宁死不从,喜轿已到门前,鞭炮声响过三遍,鼓乐声震破耳朵,恁是抬不走人。

  “巧儿,娘求你了。”巧儿娘哭着给巧儿跪下,说在哪里不都是一样过日子?

  “可跟谁过日子纷歧样啊娘。”巧儿亦只有哭着朝她娘跪下,求娘放过她,头都磕破了,娘儿俩谁也没放过谁。

  唐旺急得跳脚,痛骂妹子不识好歹,爽性将她从地上薅起便往门外走。

  而巧儿抓住了门框,手指头就要被唐旺掰断也死活不愿撒手。

  里正急眼了放下狠话:“要死也得进了朱府的大门再死,否则你爹我只有拿这条老命相抵了。我倒要看看,在你心里是你表哥情义重照旧你爹娘的命重。”

  巧儿娘冲进厨下拿了把菜刀出来,作势要剁手指头。

  “来,娘陪你断指,看谁心疼。”

  “娘。”巧儿哭得昏天黑地。

  事已至此,巧儿再无二话,含泪上了喜轿。

  里正不放心,让唐旺亲自送巧儿出嫁。

  女儿家的命原本就薄,谁知巧儿的前路又有什么样的悲喜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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