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向场中,上官恂下令道:“开始吧。”声调已十分平和。
邢固山退后几步,向他们的两侧大手一挥。
在观阵台的侧廊上,由薄木板划分围设着三个矮矮的没有门的小间,位置相隔较远,每个小间里面坐着一人,都被蒙着眼睛,间外各有两名兵士看守。
投军士们看到邢卫尉挥了手,他们相继举起一面红色的旗帜。
收到他们已准备无误的信号,邢卫尉向身边的号手朗声付托道:“吹号!”
“呜——呜——”
号声低吼,守卫解开小间里各人的蒙眼布。
三人动了动眼珠,适应着突现的灼烁,但只一瞬间,他们便不得不被前面的消息所吸引。
只见在校场西侧,已有一百人行列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法式向中场走来,没有指令,没有口号,但是所有人整齐划一,丝绝不乱。
而在这时,校场入口处的守卫迎进两人,也紧盯着场中。
走在前面的一位体态微胖,穿着更显宽袍大袖的官服,眼睛不大,却总偏向一侧带着审视,看不到几多玄色的瞳仁。
他问道:“这上官恂是在做什么?”
另一个明显是位属官,看年纪已有五十多岁,他敬重地回道:“回丞相,属下看得不甚明了……他把举告的三个走商划分离隔,是怕他们串供,但是为什么让他们看行列的练习呢?震慑吗?又不像……而且,还荟萃了一些匠人,也许是要做些艰辛气的事?”
“哼,让他折腾吧……”钟崐眼白一翻,“还以为底细冤枉了李遵诚,这三小我私家我问了、诈了、打了,一会儿说看见一会儿说没看见,哪另有什么真话……他昨日交织盘问的结果还不是也一样一无所获?!”
“丞相受委屈了……嗯,不外他具体查了什么咱们并不清楚,您知道,明面上他是来查李遵诚失职一案的,但结果来了之后只是盯着私出之事……有没有可能,这查来查去只是做做样子,然后就说是丞相您失职,再放了李遵诚,也就解了大汉危机?”
“他敢!”钟崐不大的眼睛瞪得像石弹一样,“他不查个水落石出便敢冤枉我,我就让各诸侯、各藩国,甚至全匈奴、全天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属官连连称是,自是一种慰藉。
突然,钟崐凝住眼珠盯着属官:“你说——会不会真是李遵诚?”
属官没有明白。
“也许李遵诚原来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他局面上同意将契券交给我,但之后反映过来即想忏悔,于是转身就弄出这么一场密告把自己掩护起来,查不清辨不明,却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做的手脚!”
“呃……”属官一时语塞,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丞相八弯九曲的思绪,但是他仍然找不到什么好的措施能缓解一下这种时候的尴尬。
钟崐倒没有真地期待他的应答,而是又将自己的想法回溯了一遍,也发现有什么地方似乎差池劲儿,眼神又飘到了场中。
不多时,那一行列走过中场,从东侧而出,场上已空无一人。
钟崐迈步走向主位,上官恂不得不起身相迎:“参见钟丞相。”
虽然从官制上讲,诸侯国丞相与汉朝廷所派监御史的品秩相差无几,但钟崐因承继了祖荫,爵?高于上官恂。
邢卫尉一同施礼,钟崐只斜目看了他一眼,再未理会。
不仅是因为这一次他的处置惩罚让钟崐心生恨意,就在封禁李宅的时候,他也违逆钟崐的部署,竭尽所能将李家初期日常生活所受的影响降到了最低,直到钟崐借换防之名把他的人马全部撤换。
“免了免了,”钟崐对上官恂平和隧道,“烈日当空,监御使辛苦啊……我是来向监御使通报,两国暗查团已经逐线排查了一遍,但仍是毫无所得……不外可以让人放心的是,匈奴人还没有兵戎相见的动向。”
“多谢钟丞相,我也从使臣陆锴处获得了此消息。”
“噢,那好……那监御使便继续审案对质吧……我这,是否打扰?”
“无干……钟丞相请坐,正好可以请丞相一并审视。”
“好。”
待二人面向场中都正肃以待,邢卫尉又一声:“吹号!”
从西侧门又行出第二行列。
这一行列可没有适才那一队的精神,还没走到中央,就已经有人迈错了法式,依靠其中部门兵士顽强地坚持法式,在不停调整中勉强保持队形走完了全程。
在场的无论是治军熟手照旧普通人,都看得清楚,这明显是疏于训练的结果。
钟崐心中冷笑——这就是李遵诚带的兵——但面上摆出不满的愤恼。
第二行列事后,在第三次号声命令下,第三行列接续而出。
可是,这一行列越发离谱,从一进场就没有一刻的整齐,每名士兵强装着遵守纪律,却显不出一点经过刻苦训练的团队默契,而那小心翼翼的法式不仅杂乱不堪,更是完全丧失了大汉将士应有的英气。
钟崐震怒:“这是哪一营的?军纪如此涣散,练的什么兵?!”
眼神却有意无意地扫过上官恂的脸上,他是想看看这位容隐李遵诚的监御使看到此情景有没有失望,还对李遵诚信心十足吗?
上官恂未动声色。
而钟崐这些气话中是有提问的,本应由邢卫尉回覆,但他并没有转向邢卫尉,也便没有人回应。
待行列结束,三个小间各跑来一名兵士,手中各拿着一个帛卷齐齐交给邢卫尉,邢卫尉看了看,整理好,转递给上官恂:“监御使,三名证人均勾选了第三行列。”
上官恂眉间一聚,接过帛卷。
钟丞相觉察,这似乎不是在简朴地列兵,而是另有文章,转向邢卫尉问道:“什么意思?”
邢卫尉答道:“回丞相,第一行列是我们的兵士,第二行列是一半兵士一半石匠的杂队,第三行列则全为石匠装扮。”
啊……
钟丞相一惊,眼珠不禁微微晃动起来。
“现在三名证人均已证实,当日见到的私出将兵正如第三行列之态。”
意思就是……
上官恂收起帛卷:“意思就是,证人不假,假的是行列,当日|他们所见行列,并非训练有素的建制之兵,乃是普通民奴假扮。”
钟丞相全身一震,这也就是说,当初自己指控李遵诚可能黑暗遣兵夷灭使团的理由不建设了!
继而,他又是一阵恐慌。
这百人一定不敢身着军装明日张胆地收支关塞,而人马过关容易,只要取得通关用的私传再分批而行即可。
但是,要害是军服装备呢?不混在商队中与走私物品一起暗渡,绝对无法通行。
上官恂接下来会不会查走私之事?
想到自己的买卖,他的额上冒出一层冷汗。
但是迅速地转念又一想,指使奴仆假扮兵士出关,李遵诚也有条件为之,他仍脱不了嫌疑。
心中稍稍牢固了一些。
“薛璐——”上官恂已开始下令。
“属下在。”
“随邢卫尉彻查军备。”
“诺。”
“诺。”
邢固山也一并施礼接令。
“其他人——随我一同到李宅勘查。”
“诺。”
钟崐没有反映,仍望着场中央一动不动。
“钟丞相愿意一同前往吗?”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钟崐回过神,知道也再无法探听到什么,眼神一转:“这是监御使大人的职责了,我加入的话,会有不避之嫌,相信监御使大人一定明察秋毫,早日查明真|相,为李中尉洗脱冤屈。”
两人离别。
另一偏向上,靳秀快快当当返回山庄。
“阿母……”见了靳夫人,她来不及解下外衫便拉着母亲进了内室,“阿母,李烺告诉我,陛下派了上官恂来彻查此案,他与李中尉关系甚好,刚来几日便已明显偏袒于他!”
靳夫人一时有些怔忡,凝眉一思:“难怪芸琬看起来并无焦烦之态……”
靳秀更急切隧道:“阿母,阿翁是怎么做的?李中尉到底兴兵了没有?”
“要先稳住……”靳夫人并没有过于忙乱,“这件事的详情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有幕后高人为你父亲谋划,这么重大之事,一定不会堕落……”
略略沉吟,她又道:“你父亲器重李烺众所周知,我们这次又冒险造访,各人都绝对相信我们两家私交甚笃,不会那么轻易地怀疑到我们头上……”她看向靳秀,“所以,稍安勿躁,你先收拾行装,我向钟夫人离别……回府后再与你父亲从长计议。”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