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代言情

谋钓千疆月

第九章 小鹰

谋钓千疆月 情花堡主 5144 2022-10-17 18:30:00

  绕过皇宫后园的几个长廊,一名身姿袅袅的女子走在奴婢侍卫之间,在煦风吹送下,她的衣袂欢快地扬起,一路轻|盈。

  身后的婢女阿慧见她这种法式,马上忧心重重——少主人这是把主人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贴近少女:“少主人……”

  冯雁来心中正是雀跃又怕羞,虽然皇后只是说让她来采几株鲜花为椒房殿添点儿春意,但是她早被见告,会在后园“偶遇”梁王。

  原来她也欠美意思,想让进宫向皇后请安的馆陶公主一同前来,但公主却因府内有事,不得不先行离开。

  没有人陪伴,她的心中倍加忐忑,但同时也生出更强烈的憧憬。

  这个时候阿慧要说的话一定是她不爱听的,但是少女的娇羞却让她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与前面带路的宫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少主人,”阿慧低声道:“梁王殿下集天家痛爱于一身,骄贵率性,虽然皇后让您不必拘谨,但是,您一定要谨慎啊……”

  冯雁来嘴角挑出一个微笑,也低声道:“如果梁王那么喜欢谨慎的女子,就不会把畏首畏尾的赵琳引到水塘里了。”

  想起探望赵琳时她那受惊的样子,冯雁来的笑意不由加深。

  “少主人!”

  少女收敛了一下笑纹,抚慰的语气道:“我不会那么无能的——梁王这种天之骄子,一定要有人制服他!”

  “这!”阿慧大吃一惊,“您这样不听主人的话,我回去怎么交接呀!”

  “你没听皇后对公主说,她就希望有人替她管管这个小儿子,如果这是客套话,她自会为梁王选一个老实的女子,怎么还会选中我这种胆大妄为名声在外的呢。”冯雁来斜目看着满脸担忧的阿慧笑了笑,眼中闪闪发亮,“到时候我会让阿翁阿母知道,我可不是徒有其表,我是遇强则强!”

  说着,她抬头挺胸规则双臂,随前面的宫人轻步前行。

  阿慧焦急地跺了一下脚,跟上前去不死心地又道:“少主人,听说梁王总有些稀奇离奇的招数,不用亲自动手便能让人吓得六神无主,您可要小心!”

  “哼,虽然,他又不是傻|子,才不会直接对人动手呢。”她目不斜视——那,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阿慧手脚冰凉,心肝儿发颤。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内侍姚安和侍卫展肃两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是衔命前来“护卫”冯家女郎游园的。

  虽然与她们主仆之间隔得挺远,但是,展肃是个练武之人,听觉自然不在话下,而姚安自己干的就是耳聪目明的活儿,两人早已把她们的对话听得八|九不离十。

  没错,梁王殿下可从来不会对人动手,他是什么样的人物啊,世上一切美好已经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他只能是先贤的逍遥憧憬中的那位神人,他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他形仪高尚俊逸翩翩,他轻轻一笑便能解人间疵疠,他挥挥衣袖便会拂来万千温情,每每望之令人不由神往……但是,他不喜欢的人可不会有这种荣幸,只怕再想起梁王都是噩梦。

  赵氏那一次,只是让她听了一个精彩的动物故事,又让她看到一根蠕动的绳子,她就掉到了水里。

  不知道她怕绳子的病会不会落下十年,但是那响彻云霄的尖叫声在宫里可是传了许久。

  这一次,对于性情蛮悍的冯氏,梁王虽然不会只让她游离在故事之外了。

  而且,馆陶公主哪里是府中有事,她的离开可是对同胞亲弟很是了解的最好证明,这一点深意,想必冯女郎日后多回忆回忆才气明白吧。

  姚安和展肃对视的目光中道出了同样一句话——冯家女郎,自求多福吧。

  各人都自求多福吧,姚安向展肃暗送了一个拱揖。

  要说这汉宫后园,果真是美轮美奂,庄严的亭阁雕画精妙、雍雅大气,奇石、流水、苍树、梅枝灵动地穿梭遮盖在古韵回廊之间,一眼望去美不胜收。

  但冯雁来的心思并不在这园中景致,她微微扫目望去,却未见一小我私家影。

  难道这就是梁王给她的下马威?太小看她了吧。

  心中一声轻笑,面上露出自豪的冷视。

  婢女侍卫一言不发,敬重地分立在青石小路两边。

  冯雁来走近石山下的几案,大方地坐下,淡定地随手拿起果盘中的大荔枣送到唇边——只等一刻,不来的是胆小鬼。

  突然,山上传来一阵异响,是一连串似有似无的轻脆脚步声。

  冯雁来猛的一抬头,却看见在山上亭栏处,有一只健硕的小鹰正踱来踱去,它尖锐的硬爪击打着木板发出“哒哒”的声响。

  冯雁来有些奇怪地盯着它。

  那小鹰见冯雁来看过来,钩嘴一张一合,竟然说了话:“见到本王,怎么不明白谦卑呢?”声音干哑聒噪。

  冯雁来先是一愣,难道鹰也能像鹦鹉一样学说人话?

  但她再仔细看去,只见那小鹰的嘴照旧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而且两只脚上各有一条丝绳。

  原来是有人在亭中牵引……

  她马上瞪大一双漂亮的杏眼,气不打一处来,梁王不见她也就而已,却放了这么一个小工具在这装神弄鬼耀武扬威地羞辱人——

  当我是傻|子照旧憨子?!

  顺势将手中的半个枣向小鹰扔了出去,更厉声付托道:“来人,把它给我打下来!”

  阿慧还没来得及劝阻……

  “使不得,使不得!”姚安已慌忙上前阻拦,“冯女郎,这是梁王殿下最喜爱的宝物儿——华犀,它与殿下旦夕相处,学了殿下的脾气,您可千万别跟它一般见识啊。”

  冯雁来蔑睨地扫了一下姚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是吗?这学的可真像呀,都说人话了,我倒要看看它还学了什么!”想骗我?!她不再看姚安,怒喝道,“来呀,给我打!”

  说着,她自己又拿起一个果子扔了已往,眼睛直盯向小鹰。

  姚安显然吓坏了,不知所措地发抖着嘴唇,原本就白皙的脸险些已经没了血色。

  展肃等侍卫却一动不动,警戒着全场。

  阿慧不想让消息闹大,也不敢猛烈阻拦,贴着冯雁来的身边急切地连连道:“少主人,小心,小心哪……”

  冯雁来带来的其他小婢不得不听命,她们拿起盘中果子纷纷向亭子投去,但是她们听了姚安的话哪还敢真的打中,各色红红绿绿的果子在空中乱飞,却都砸不到亭中。

  那小鹰在木板上甚是悠闲,踱来踱去的,偶尔跳跃一下,嘴里居然还欢快地冒着:“打不着!打不着!”竟像游戏一般。

  冯雁来听在耳中,只看成挑衅,气愤飙升:“上去把它抓下来!”

  几个婢子畏畏缩缩地攀向假山,相携而上。

  小鹰一见,眼神变得有些精神,“呼”地展开翅膀,先是一个高飞接着便向他们冲下来。

  冯雁来吃了一惊,不是拴的绳子吗?

  再见那丝绳,竟是装饰的缎带!

  她心中又一惊,难道这是诱自己脱手的设计?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有些畏惧了,就算她再怎么生气,也不敢真的伤了这只鹰,最多只是吓唬吓唬它;但是这只鹰生起气来,可不会明白分寸不伤害她。

  而且,若理论起来,梁王会说是她肆无忌惮的行为激怒了这只小鹰,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这即是梁王的计划!

  此时,那小鹰已经俯冲下来,长翅带起劲风猛然一个拂掠,已经登上石阶的奴婢纷纷跌落,哀叫不停。

  小鹰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低旋半周,又直冲向冯雁来。

  阿慧拦在冯雁来的身前,大叫着:“掩护少主人!”

  但是鹰翅斜扫而来,阿慧的眼前突然一黑,“啊”,捂着眼睛直接摔倒在地。

  阿慧不再是她的屏障,冯雁来情不自禁地和小鹰对视了一眼,就地愣得说不出话,那尖锐的钩嘴、炯冷的眼睛,一副恶狠狠的嘴脸,和适才的嬉戏之态完全纷歧样!

  难道这小鹰会做心情,照旧她吓出了错觉?

  冯雁来有些模糊,竟愿意相信之前的人话真的是它说的,以期它能守一点儿人的规则。

  但是鹰头却逼视着她越来越近,她连连退却,手上忙乱地舞起学过的招式,却发现毫无用处,不由得颤声大叫:“快来人!快来人!”

  一直静立一侧的展肃飞速迎上前来,跳起的肩膀正迎上钩嘴。

  “嘶——”

  “啊!”冯雁来大叫起来,那大鹰竟然硬生生撕掉了展肃肩上的肉,叼向远方。

  “啊。”展肃一声痛叫跌在地上。

  冯雁来的心卡在了嗓子眼儿,手足不知那边,眼里也不知不觉蒙上了泪水,模糊得再也看不清。

  待大鹰两三口吞了那块肉,在空中伸展了一圈又飞下来,飞速不快却直奔冯雁来。

  冯雁来大叫着转头就跑。

  “咚——”

  她不知道自己早已退到了长廊边,转过头正中梁柱,晕了。

  奴婢们趔趄着拥上前:“少主人,少主人!”

  ……

  展肃悄然站起身,扶起一直坐在地上的姚安。

  姚安看着他叹口气:“唉,我也五十多了,不能总这么折腾。”

  展肃没有说话,扶他站稳,眼睛眨了眨——也没见你阻挡呀……

  姚安看看展肃的肩膀,有些惊讶:“没有注血?”

  “殿下说不能让血花四溅,脏了还要擦拭花园……”展肃低声道。

  ……

  万里晴空,一声长啸

  胜利完成任务的小鹰在天空中快乐的遨游,似邀功般向主人展示。

  一个傲逸的身影看到它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翩然迈上宣室殿门前的台阶。

  “父皇,他来了——”听到门外迎接的声音,太子看了看天子。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千秋长安。”

  “参见太子。”

  “平身。”

  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太子知道他又顺利摆平了一次。

  不外就算是往常,在父皇的威仪前也不能随意打趣,况且今日,所以太子没说什么,只是与弟弟对视一笑,然后将他引向他们父皇的偏向。

  刘武已感受到天子这边完全差异的气氛,笑意未变,但眸中却一闪。

  看来刚刚在这里皇兄是为他铺好了上半场,这下半场是要看他自己的了……

  心中一动,他再次膜拜,向天子正色道:“父皇,儿臣领旨。”

  天子本是忧心忡忡,看着他不知愁的样子心中正多了几分管忧几分犹豫,但他突然的一拜,不由吃了一惊:“领什么旨?”

  刘武扬起笑脸,眨眨眼柔声道:“父皇,您平日见到儿臣就头疼——”

  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天子紧紧皱起眉头,声音不大隧道:“夸张……”

  这个小儿子,小时候是智慧又温顺的,皇后初患眼疾的时候甚为慌恐,就是他一直贴心地守在身边,不到十岁的孩童竟能体察患痛之苦,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给了皇后莫大的慰藉。

  但可能是溺爱的结果,这几年他在外面却变得骄横狂纵,一开始天子认为,作为皇子有些威势也好,所以并没有严厉苛责他,但是,太后痛爱、皇后痛爱、太子痛爱,没有人对他加以指正,也没有人再能对他有所节制,所以这个重任便由天子自己担了下来,虽然他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走上仗势渐恶之途,但他发现了苗头必须实时规正,于是,他对刘武的脸色就越来越严肃。

  “父皇可是甚少在这个时辰召见儿臣的……”刘武笑了笑继续道,“领土出了大事,而您与皇兄详谈后命儿臣过来,想必父皇担忧朝中官员墨守成规,特命跳脱的儿臣来破这个困局。”

  被刘武猜中了原委,天子却正色道:“你这是小智慧,案件侦办需要的可是深谋远虑,此事尚有多重未知隐情,非同小可。”

  刘武目光闪动:“父皇是担忧局面对大汉越来越倒霉?”

  “不只是担忧,”太子向他说明,“父皇已接到代国密奏,有人看到私出戎马,怀疑中尉李遵诚即是致匈奴使团失踪的幕后真凶。”

  刘武初次听到此消息,沉静下来,眼中眸色徐徐变深,宛如墨玉。

  半晌,他恢复如常,抬起头:“父皇,使团失踪虽然惊天动地,但是,对于我们大汉来说,并纷歧定必须先破此案……李遵诚是父皇亲派,必不会行径脱轨,只要证实他被冤枉不让匈奴握有口实即是……”说到这里,他又微微一笑,“其实退一步来讲,这些年匈奴一族没有借口也时常会侵扰掠夺,只是我们大汉无心吞没他们那些荒蛮之地,所以才容忍它的小行动,如果真正打起来还纷歧定谁赢谁输呢。”

  天子看着他轻抚髯毛:“你倒是看得通透……”这算是肯定了。

  “呵呵,这些都是皇兄所言。”

  听到这一句“皇兄所言”,天子的心立刻被融得软软的,同时又涌起一种难以言明的心疼。

  虽然他知道这个小儿子所展示的智慧才智凌驾凡人,但可能是一直生长在痛爱之中,这样的孩子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从来不需要防范什么,也从来不需要考虑取舍和争夺,自然无法练就生存于世所需的任何城府和心机。

  像这种在天子面前得宠的好时机,他却轻易地送给了兄长……

  他知道担下这个任务的意义吗,他知道他将要迎战怎样庞大的诡谲之局吗……

  太子这边轻声笑道:“我的语气可没有你那么斗胆。”

  “上有父兄,小儿子的胆子自然可以大一些。”

  天子不能再看他,担忧自己流露过多的情绪,转向太子:“你们主战?”

  太子恭谨地回道:“不,我们虽然尊崇父皇的治邦之策——不想战,但不怕战。”

  天子点颔首,又转过头正色问刘武:“如果派你去代国密查,知道最需要注意什么吗?”

  太子听到天子的问题,神色变得有些凝重,这是一道难题,如果说需要注意之事、需要谋划之事,实在繁多且件件严峻,但是,哪一件是其中重中之重,就要看答题者的思路了,而这思路代表着答题者的深度,更关系到会不会影响父皇的决定。

  还未起身的刘武却不假思索地脆声回道:“知道——”然后,他瞬间一脸深沉,学着父亲的语气,“——切莫张扬。”

  旋即又笑着轻声道:“如果被发现了,我便说自己是偷偷跑去狩猎的,再回来接受父皇的责罚。”

  看着他的花式变脸,天子凝着的气息没有放松丝毫,眼中忧虑轻转,不知这决定会不会让自己忏悔。

  太子在一边却微微笑着,这一点回覆简直是重中之重,不外,是他刘武的重中之重。

  天子又认真地看了看两个儿子,最终徐徐叹了口气。

  如果别人看到这一幕,也许会发生误会,把弟弟送上了前线,兄长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但天子知道自己的两个孩子,刘启正是把刘武的安危扛在了肩上,并决定全力卖力到底。

  那个笑容里有支持,有赞许,更有并肩战斗的决心。

  赴险攻坚在即,兄弟二人的笑容正组成了一幅意气风发,跃跃欲试的画面。

  老父亲的心中虽然一直会这样忐忑下去,但是君主的明睿与期待让他的双手已慎重地合起案上锦布。

  若是遣派刘武作为暗使,便不行能使用这种写有姓名的密旨了。

按 “键盘左键←” 返回上一章  按 “键盘右键→” 进入下一章  按 “空格键” 向下转动
目录
目录
设置
设置
书架
加入书架
书页
返回书页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