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龙颜大悦

　　淅淅沥沥的秋雨笼罩着江宁城，而在层林尽染、色彩斑斓的皇家园林北苑，雨汽和山色将一片精致的亭台楼阁氤氲在了一副美轮美奂的《平林霁色图卷》之中。

　　此时，御用画师董源正在北苑半山的一处精舍中挥毫泼墨。

　　而在这间精舍中，自称大唐，后世称为南唐的天子李璟正穿着一件赤黄色的圆领袍服，戴着个宽松的软脚幞头，坐在画案旁边抚琴。包罗钟皇后在内的几个后妃则静静地坐在一旁，有两人正在对弈，一人正在轻柔的摆弄着茶炉。

　　除此之外，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也都在其间，此处最为年长的六皇子李煜天赋过人，在画技上已经可以和董源切磋探讨。

　　而七皇子李从善则似乎对绘画没有那么大的兴趣，而是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在读。那小册子的封面上明白写的是《大唐玄奘法师西游记》一行小字，而比他更小的皇子公主，就坐在他旁边，等他读完一段，便给他们说上一段。

　　精舍中浮动着添加了南外洋邦进贡的阿末香在内的淡淡熏香，整个场景若是再有一个画师画下来，又将是一副传世佳作。

　　一曲终了，天子李璟微微一笑，对画师道：“董卿，你为这幅画已殚精竭力，且歇一歇，品一品林昭容亲手调煮的建州北苑茶。嗯，北苑使北苑林中品北苑茶，又是一段韵事。”

　　董源被封为北苑使，是南唐的专职宫廷画家，天子李璟一边打趣着画家，一边站了起来，走向画师董源的画案。

　　南唐先后有三任天子，除去烈祖李昪外，元宗（也称中主）李璟和后主李煜都是多才多艺的大艺术家。厥后的赵宋道君天子把天子这个职业做成了兼职，把艺术创作做成本职，也许就传承自他家征服的南唐。

　　这就像是，历史随意开的一个玩笑。

　　元宗天子李璟自己就是丹青圣手，董源作画时，也常与天子交流探讨。此时的李璟走到董源的画案边，看着还没有完工的画卷，微笑着赞道：“疏林远树，平远幽深，山石作披麻皴……董卿真真妙笔，此图可名《平林霁色》。”

　　董源微笑拱手：“谢官家赐名。”

　　李璟转过头去，那煮茶的昭容林氏在两个宫女的协助下已经将茶具部署好，正浅笑等着天子的品评。

　　林昭容自然就是皇次子李弘茂的生母，已经三十一岁的她自从李弘茂封王外镇建州之后，本无心在后宫争宠，怪就怪她越是不去争宠，天子还越是流连于她的寝宫，不光把她从婕妤晋封为昭容，而且她现在腹部隆起，已然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画师董源并没有立刻停笔品茶，反而又动笔添了几处淡墨，晕染出林中的一处阴影来。天子也丝绝不怪罪他，看着画卷反倒愈加赞赏。

　　这时，太监总管朱廷禹双手拢在袖中，面带喜色地走到了天子面前，躬身说：“大官，福州捷报。”

　　李璟转头看了林昭容一眼，心情有些无奈，虽然更多照旧兴奋。无奈嘛，也是围绕着福州方面一系列的变故，大臣们在朝堂上吵得他很心烦，但是当天子的，哪个又不喜欢看到自己统治的国家能够开疆扩土，征服新的土地和臣民呢？尤其是取得这种辉煌结果的，照旧他自己喜欢的皇子。

　　南唐的民风照旧比力开放的，皇家园林也不是后宫，所以尽管有几个后妃在，但这样的场所不光画师董源可以泛起，在书画上同样也有很高武艺的宰相冯延巳自然也少不了。不仅冯延巳在场，官不是很大，但是名气很大的中书舍人韩熙载也在场。

　　李璟拿过朱廷禹手中的奏报，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个大臣，道：“先做君子之约，此间乃是雅舍，今日只谈书画，不谈政事。”

　　他实在是被吵得烦了。

　　像冯延巳这样的才子，倘若不谈朝政，只谈风花雪月的话，那才是最对李璟的胃口的。韩熙载也同样如此。虽然这也只是李璟小我私家的愿望，这些人读这么多年书，虽然也不是只把自己定位在让天子兴奋上面，冯延巳虽然已经位极人臣，但他也还觉得自己可以做更多的事呢，韩熙载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了，既然是捷报，各人外貌总是要恭贺一下天子的。

　　李璟看了捷报，随手放在了一边，云淡风轻隧道：“福州战事已定，叛臣李达（他已经取消了给李达的赐名）残部已降，叛臣李达及罪臣留从效正押解京师。吴越援军大溃而逃，如今正被困在两国领土的青阳谷，唯降一途。”

　　“为官家贺！为大唐贺！”冯延巳赶忙起身朝李璟行礼祝贺，不管他心里想什么，这种时候不赶忙亮相，是傻了吗？

　　李璟很兴奋，他最怕的是麻烦二字，如今福州战事已经落下帷幕，这件事总算是可以告一个段落了。

　　韩熙载动了动，李璟赶忙一抬手，阻止道：“韩舍人，朕刚刚说了，岂论政事。”

　　韩熙载笑了笑，拱手道：“非谈政事，臣亦为陛下贺。”

　　冯延巳斜眼看了韩熙载一眼，心中藐视，你不是正人君子吗？怎么也拍起马屁来了？

　　韩熙载不光拍就天子的马屁了，顺势还说：“陛下，福州大捷，全赖陛下圣明，三军用命，福州虽只一隅，然克复天南，重现盛唐之风，指日可待也。”虽然是拍马屁，但韩熙载也照旧比力蕴藉的，说的也只是一种期望。

　　冯延巳一边在心里痛骂韩熙载不要脸，一边赶忙增补道：“官家圣明，内安黎民，外拓疆土，如今我大唐国富民强，全赖官家用贤任明，比贞观之世，亦去之不远也。”在把李璟这个二世天子疯狂抬高到和唐太宗比肩的同时，也顺便抬高了自己一把，天子善用贤明，谁是贤明？那虽然是我这个堂堂宰相了。

　　李璟老脸一红，自知之明他照旧有的，把他比作唐太宗，他照旧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外话说回来，福州大捷靠的是谁？那是他的亲儿子啊！而且年初的时候，让皇子掌军，外镇督守地方，那不也是出自他的圣意吗？唐太宗只是自己厉害，在培养儿子上，可不见得比他更好。

　　然后他眼睛的余光突然看到林昭容脸带担忧之色，就知道她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在为李弘茂提心吊胆的，尤其是战事开启之后，前方传来的消息是，李弘茂亲冒矢石，杀上了第一线，还不止一次。试问又有哪家皇子可以做到这一点呢？

　　于是李璟沉吟一下，看向宫中的太监总管朱廷禹，问道：“二郎此番功勋卓著，按制可以进一字王了吧？”

　　这种话朱廷禹不敢乱答，只能俯首道：“各人，此事须宗正寺、礼部、吏部配合议定。”

　　“这有什么好议的。”李璟很难得的坚决了一把，说：“二郎进一字王，大郎为长，当在二郎之前，皆进上国王。便以大郎进吴王，二郎进越王，六郎年岁渐长，可封二字王，也该以两位兄长为范，拜侍卫诸军都虞侯，习掌军事。”

　　于是乎，李弘茂在前线立功，由二字王进封一字上国王，他的长兄李弘冀啥事没做，只因为是长兄，也顺带着进封上国王，就连弟弟李煜也沾了光，从郡公直接封二字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