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花海与繁星之夜

　　卡塞尔学院后山山顶，泉水边。

　　“你想要什么礼物呢？”路明非问道。

　　“想要萤火虫。”诺诺轻声说。

　　“萤火虫？”

　　“季夏之月，温风始至，蟋蟀居壁，腐草为萤。”诺诺抬头仰望纯黑的夜空，神情怅然，“萤火虫会将卵产在腐草根部，每到夏天，幼虫便会变为萤火虫从草根处飞出，所以昔人误认为是腐草变的萤火虫。我很喜欢这个典故——凋零的生命会变为另一种生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

　　“我也曾在那个世界留下足迹啊……”路明非追念起以前在时钟塔的辉煌岁月。

　　“你会魔术的吧？变几只萤火虫送给我吧。”

　　“变萤火虫的魔术我还真没学过。”路明非抚着下巴纠结到，“要不……我给你变个魔法？”

　　“随便你，总之变点悦目的工具出来。”诺诺鼓着腮帮子。

　　“好，我明白了。”路明非躺在地上，伸手瞄准天空，开始咏唱咒语。

　　“唉唉唉！桥豆麻袋！你刚刚说……魔法？”诺诺这才反映过来魔术和魔法的区别，想要劝路明非收手。

　　然而魔法已经开始发动。

　　“以我昭示秩序之名宣告——”

　　以他躺的位置为圆心，巨大的魔法阵显现。

　　青色的旋风升腾而起。

　　黑夜瞬间酿成白昼，大地闪烁着生命的辉煌。时间开始逆行，原初的景象被改写。

　　魔法阵不停发出脉冲一般的魔力颠簸，每颠簸一次，山顶的景色就切换一次，如幻灯片一般。

　　从秋天的金黄凋敝，到夏天的郁郁葱葱，再到春天的百花齐放，冬天的白雪皑皑。

　　颠簸越来越快，景色的切换也越来越快。随着魔力抵达峰值，世界变得一片纯白，魔术结界破碎，蓝色荧光如羽毛一般在风中飘舞。

　　景色终于定格，漫山遍野的红色花朵，彷佛泛开的涟漪一般侵蚀着世界，随后——

　　“秩序，于此瓦解！”

　　如宣言所示，第五个魔法，在这个有限的时间，有限的领域之内，展现了自己的全貌。

　　魔法使的头发和眼睛都酿成了鲜艳的红色，巨量的魔力在他的体内涌动。

　　远离学院的山顶瞬间变样，酿成了一片怒放的红色花海，月光下反射着红色的光。

　　唯有山顶的瀑布和那辆世上最快的跑车，宣告着这里照旧原来的世界。

　　冰凉的泉水变得温暖，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沿着瀑布升起。

　　就连那片空无一物的夜空，也酿成了漫天星斗，星光近到彷佛触手可及。

　　这是一片混杂了寥寂和惬意，仅由飞虫振翅声和夜晚的耳语组成的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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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美啊……”诺诺下意识地拿出她的iPhone想要拍照，但她发现无法开机了——手机内部的电子元件已经被魔力摧毁。

　　“如何？我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路明非自得洋洋地看着诺诺。

　　“你赔我手机！”诺诺开玩笑道。

　　“不会吧？你都那么有钱，还在乎一部手机？”

　　“我下载了许多几何经典歌曲，这下全都丢掉了！都怪你！”诺诺不依不饶。

　　“差不多得了，你那听歌品味，我实在不敢恭维。”那天晚上的手机铃声似乎还在路明非耳边回荡，“斗呀斗呀斗田主，听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干嘛？我就喜欢这种歌，你有意见？”

　　“EVA说的一点都没错，你果真是个乡下来的村姑，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好啊，你小子！敢埋汰你师姐！”诺诺把报废的的iPhone砸向路明非，被路明非轻松接住。

　　“不就是一部手机嘛，转头我让零送你一台Vertu。”路明非装起了大牌。

　　“要是让你师父知道了，你拿她的魔法泡妞……”诺诺坏笑着看向路明非，“我总觉得你会死得很惨。”

　　路明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随即长舒一口气，镇定自若地说：“没事，第五魔法又不像第二魔法，可以随处穿越。我师父就只会魔弹，总不行能为了穿越过来打我，专门去学第二魔法吧？”

　　“为什么我感受你在立FLAG呢？”诺诺笑得更开心了。

　　“这FLAG我还真就敢立在这儿了！青子，不行能，来这里！”路明非信誓旦旦地说，其实在他的心底里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着有一天自己的宣告被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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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夜空呢？是你那个世界的星空吗？”诺诺问道。

　　“不是。两个世界的星空其实是一致的。那个世界的夏季夜晚，天空也是由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鹅座的天津四及天鹰座的牛郎星组成夏季三角。”

　　路明非以前初学魔术的时候，青子带他认天上的星座，说什么“占星术也是魔术师必备的知识”，其实只是青子自己的喜好而已。

　　“真的很美啊……”诺诺仰头，望着天空入迷。

　　只存在于哈勃望远镜中的璀璨星河，泛起在了卡塞尔学院山顶的夜空。

　　一开始，诺诺觉得那银河一片朦胧，似乎什么也没有。可厥后她终于看出来了，银河那清澈的河水，不光比玻璃，也比氢气越发清澈透明。也许是因为肉眼的错觉，甚至可以看出银河水泛出的淡紫色的涟漪，如同万道彩虹，静静地奔流。天空中随处是闪烁着磷光的繁星，亮度远远凌驾她看到的任何一片星空。远的看上去很小，近的看上去很大。远处的可以看出鲜艳的红色和黄色，近处的则发出银白色的光线，朦朦胧胧的。

　　另有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天体，有些是三角形的，也有些看起来是四方形的，另有闪电形和锁链形的，千差万别，在星空里闪烁着色泽。诺诺感受自己似乎在做梦，用力晃了晃头，想使自己清醒过来。可是天上那些蓝色、红色、七彩缤纷的天体，竟似乎在叹息似的，纷纷摇晃哆嗦起来。

　　“这片星空，是你想象出来的吗？”诺诺歪头看他，带着好奇的眼神。

　　“不是哦，这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星空。”路明非顿了顿，“你现在看到的，是宇宙早期的星空，百亿年前的景象。”

　　宇宙早期的蓝巨星发出磷火燃烧般的美丽蓝光，氢原子密密麻麻地遍布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每分每秒都有新的恒星降生，超新星发作的炫丽光线如闪光灯，中子星的脉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银河中泛起涟漪，黑洞发射的伽玛射线将整个苍穹一分为二……

　　“好厉害……你用魔法逆转了时间？”

　　“我以前在天台上看星星，那时候经常在想，宇宙那么大，直径几百亿光年，一束光从宇宙这头跑几百亿年才气跑到那头，中间要经过许多许多星系，但是只有在地球的时候才气遇到人，但是光经过地球连一秒钟都不要，几百亿年里只有一秒钟会遇到人，很孤苦啊，不是么。”

　　“斗转星移，曾经的美好都已不复存在。”诺诺感伤，“如今那些天体变得遥不行及，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已往的残影。”

　　“是啊，厥后我才知道，天文学研究已经发现，宇宙是在加速膨胀的。其实早期的宇宙，各人都挨得很近的，光线穿过宇宙，其实要不了那么多时间。所有的光，在百亿年前，就已经抵达了这里，为这个世界献上了它们最美好的祝福。”

　　“可是一切都已往了啊，那些星辰徐徐远去，只有地球还留在原地。”诺诺站起身，仰望星空叹息。

　　“你知道吗？”路明非说，“我们看到的太阳，是8分钟前的太阳，我们看到的月亮，是1秒钟前的月亮，就连眼前的你我，也是3纳秒前的光学信号。我们原来就是活在已往的，而这一切，也都市已往。”

　　“总感受好深奥……”诺诺欣赏着天空中的奇景，在心里回味路明非的话语。

　　“你以前收到过礼物吗？”路明非问她。

　　“我没有收到过。”诺诺说。

　　“不会吧？”路明非不信。

　　“因为小时候很犟呗，不愿意给人讲自己的生日，觉得生日是自己的秘密。”诺诺背着手站在悬崖边，感受着暖风，“厥后才明白秘密这个工具不跟人说一点都欠好玩。你把生日看成秘密，就不会有人送你礼物，其实你心底里照旧想要礼物的……就是太别扭，不愿意说出来。”

　　“你呢？收到过礼物吗？”在飘动的花雾之中，诺诺眺望着原初的星空。

　　“收到过，但是我已经记不清了。”到了那个世界以后，路明非就再也没为自己庆祝过生日，以前是因为厌恶自己的生命，现在则是已经没有须要了——他的真实年龄是几千年，生日早已失去了意义。

　　“你在那个世界的冒险一定很精彩吧？”诺诺漫不经心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研究魔术，时不时被卷入离奇事件，与奇形怪状的怪物战斗，跟邪恶的魔术师斗智斗勇……”

　　路明非不记得自己讲了多长时间，从圣杯战争到魔眼列车，从三咲市到伦敦，从第二魔法使到某个专门猎杀魔术师的组织……

　　讲到最后，路明非突然发现只是他在讲，却不知诺诺有没有听，她的目光有时落在身后的花海，有时看着漫天的星光。

　　路明非说累了，躺倒在草地上，欣赏着自己用魔法临时缔造的异象。

　　良久，诺诺也躺到他身边，两人深情对视，看着对方瞳孔中的自己入迷。

　　不知不觉，两人的唇徐徐合到了一起。

　　“咔嚓！”

　　是相机的声音。

　　零举着一台Canon相机，在他们亲吻的一瞬间按下快门，随即二人轻易的照片被机械吐了出来。

　　“零？你什么时候跟来的？”路明非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

　　“我在后备箱里。”零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出了惊人的话语。

　　“卧槽……”路明非惊了，零为了捉奸，竟然不惜做到这一步。

　　“你你你……”诺诺指着零，耳根变得通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潜伏在这里的？”路明非问。

　　“你们下车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后面。”零依旧是一张扑克脸，声音毫无波涛。

　　“那我们适才的对话……”

　　“我全都听见了。”

　　“啊这……”路明非脸色有些难看。

　　“不用管我，做你喜欢的事就好。”明明是酷寒的语气，路明非却听出了浓浓的醋味。

　　“算了，今晚先回去吧。”路明非伸手捏了捏零的脸，又把她的发型揉乱，然后牵着诺诺和零的手，回到了车里。

　　诺诺还恋恋不舍地欣赏那片红色的花海，怒放的红花落下片片花瓣，飞上夜空。花瓣化作云朵，静静地，如甜睡已往一般干枯。想必最终会一朵不剩，让山顶恢回复本的模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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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的路上，路明非在前面开车，诺诺和零去了后座后座。出乎意料地，她们两个并没有争吵或是打起来，反而气氛有些橘里橘气。

　　“零妹妹，好可爱！好想带回家～”诺诺把零抱在怀里，不停用脸蹭她的一头金发，还时不时亲吻几下。

　　平日里零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因为校董的身份也没人敢主动上前与她说话。但现在的零，却静静地坐在诺诺怀里，任由红发巫女又亲又搂。

　　零或许是认可了她吧，诺诺以后也可以算作是一家人了。

　　路明非看着后视镜中温馨和谐的景象，心中洋溢着幸福。

　　他他不禁唱起了在那个世界学到的歌谣。这是他的师父青子经常唱起的歌，据说是青子在年轻时候作的情歌。

　　“星が瞬くこんな夜に、愿い事をひとつ、叶うならこの时よ続けと。同じ空を见上げながら、大切な事ほど、すぐそばにあるのかも、なんて思ってた……（在繁星闪耀的夜晚，许下唯一的愿望，希望现在的美好能够永恒。与你一起看着同样的天空，分享着心底的秘密，想要就这样一直陪在你身旁……）”

　　“Believe， believe～”

　　“There's magic here tonight～”

　　“Believe， believe……”

　　一成稳定的秋天，一个普通的夜晚，魔法使将名为“奇迹”的礼物送给了红发巫女。

　　于是，她的命运就此翻转，孤苦和悲痛，与她再无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