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看似风物无限,实则穷途末路。
然而没有人能看出这位定国公世子有任何从高处摔落的可能。
陆昭与赵清语大婚时的盛况,至今还历历在目。
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权贵之子结婚能有那般大的排场,甚至天子亲自手书墨宝赠予定国公府。
百年好合这四个字,在朝臣看来无疑是陆家的一张保命符。
群臣心中感伤,原本的定国公府树大招风,眼看着就要被天子无情拔起,谁知道陆昭竟然能够让陆家与皇室回到最开始亲密无间的时候,这份本事实在是了得。
如今陆昭又被天子亲自指认为出使完颜王朝的人选,等到他乐成归来时,所有劳绩加诸一身,定然能够青云直上。
只不外陆昭想要功成名就,还需要迈过今日这道坎才行。
上元夜刑部抓捕逃犯之事知道的人许多,但关于逃犯是谁到底抓没抓住这一内情只有少少数人知晓。
逃犯乃是当年刺杀天子的西蜀余孽王平,现如今并未被刑部缉拿归案,而是进入了定国公府!
大楚江湖壮盛,朝廷重臣贵寓都市豢养一些武功妙手以便行事,刑部在上元夜搜捕逃犯不知道有几多双眼睛在盯着,这其中便有捕捉到徐朴与陆许大打脱手之人。
徐朴险些无人认识,可是陆许却是有名得紧。
谁不知道这位少年人曾是陆昭的贴身侍卫,年前在军营时便展露过高绝武功,就地斩杀太子扈从,之后更是从军出征,还立下了不少战功。
当夜便有人见到那西蜀余孽王平被人带走,而陆许尾随而去,三人全都进入了定国公府中,随即便回报自家主人。
窝藏逃犯本就是重罪,更况且这逃犯照旧曾经做过刺杀天子这种犯上作乱的事情。
几位知晓内情的重臣在震惊的同时亦是有些疑惑,这陆昭什么时候跟西蜀余孽扯上关系了,还敢将此人留在府中,他莫非觉得没有人会知晓此事吗?
且不说几位重臣,即是天子的暗谍,怕是早就将这一消息见告天子了。
这位小公爷自崭露头角之后行事一向谨小慎微,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须知一个处置惩罚欠好,陆家在天子心中的职位便会顷刻崩塌。
麟德殿外,不知晓此事的朝臣还在谈笑风生,可几位重臣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
尚书仆射孙淮站在最前列,双眼微阖,可插在袖中的双手却在紧紧握拳,如果距离老人近些的话,便可以发现身体向来结实的孙淮现在正在微微哆嗦。
几位重臣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孙淮。
这位老人如今是大楚的尚书仆射,可在十几年前,却是西蜀太平令。
陆骁雄师通绝蜀道兵临西蜀皇城之下,孙淮与王平协力守城,让大楚吃足了苦头。
现在摆在陆昭面前最好的门路即是交出王平处以死刑,相信以陆昭的聪慧不会在这上面含糊,究竟比起一个王平,自然是整个定国公府更重要。
而这对于老仆射孙淮来说,免太过残忍了些。
今日的大朝会,怕是不简朴了。
户部尚书钱通与吏部尚书秦正站在一起,心中有些感伤。
自从陆家的这位小公爷泛起在朝堂上以来,险些每次大朝会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钱兄,你说今日之事,此子当如何应对?”吏部尚书秦正低声道了一句。
身为尚书六部中权柄最重的吏部尚书,秦正却没有选择一个派系加入进去,一心效忠天子,是出了名的孤臣,论私交只与户部尚书钱通算是不错,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天子对秦正也是十分信任。
钱通摇了摇头,道:“终归是要面对许多麻烦的,喏,你看看,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
秦正随着钱通示意的偏向望去,只见太子曹景冥已然泛起在麟德殿前,身边还随着辅国将军沈重与兵部尚书沈适两人。
这很正常,沈家从来都不避忌与太子之间的亲近,可是秦正眼中却闪过一抹莫名之色,因为在曹景冥到来时,竟意外地与刑部尚书宋朗多外交了几句。
看似平常,但联系到上元夜抓捕逃犯的官差都是出自刑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真,东宫与沈家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时机,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恐怕早就计划好了结构,只等陆昭上钩。
秦正的心情变化只在一瞬间便平复下来,古井无波地站在那里。
对于陆昭与东宫沈家,定国公府与六国遗臣之间的争斗,秦正其实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并不想往这趟浑水里掺一脚,免得浪太大把自己给卷进去出不来。
但对于陆昭,秦正照旧很欣赏的。
以往只知道这位小公爷只知道浪荡街市荒淫无度,如今看来竟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此外不说,这份藏拙的本事实在让人难以企及。
对于陆昭的才气,秦正是信服的,大楚有这么一位少年英杰实在是幸事,但陆昭能够生长到他爹陆骁那般高度,还需慢慢观瞧才是。
秦正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兵部侍郎陈权身上,心中一动,身为陆骁嫡系,陈权在兵部的日子并欠好过,随处有上面的尚书沈适打压,可饶是如此,陈权手中仍旧握有不小的权力,如果较起真来,陈权未必惧怕沈适。
原本沈家是天子给陆家安插的一根眼中钉肉中刺,现如今陈权却让沈家如鲠在喉。
这背后莫非也是那位年轻人一手主导的吗?
就在秦正沉吟之际,麟德殿钟声响起,百官连忙肃整衣冠,面色庄重地排成班次。
文官以尚书仆射孙淮为首,武将则是由骠骑上将军赵广领衔。
满朝朝臣按部就班田地入麟德殿内,象征着新年第一场大朝会就此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