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轻落,局势瞬转。
曹月竟是一下子就盘活了整局棋,白棋大龙蓦地挣脱束缚,眼看就要一飞冲天。
陆昭目光难得凝重起来。
他对自己的前五十手极为自信,不敢说毫无纰漏,但却每一手都力求稳准,而局势也正凭据他预想的那样,只差一步便可告捷。
可就是这一步,因为曹月的这一落子,已然是无有落脚之处了。
是曹月有意置之死地尔后生?
不太像。
陆昭凝眉思索,这位长公主殿下棋风向来大开大合,颇有皇家坐拥天下的气度,置之死地尔后生乃是兵行险招之举,曹月就算敢用,也不会这般信手拈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曹月已经看出陆昭前五十手无有破绽的手法,故意在五十手后一举发力!
陆昭突然露出一抹笑容,果真是有备而来,还真是带给了他一些小惊喜。
“长公主此言,为时过早。”
“哦?”曹月秀眉轻挑,看向陆昭说道:“胜负已然明白,你不会输不起吧?”
“长公主错了,胜负是否明白,从来都不是一方说了算的。”
陆昭拈起一枚黑子,轻轻置于棋盘之上。
曹月眸中闪过一抹疑虑,她实在没看出陆昭这一步走得有什么玄妙之处,看起来只不外是弥留之前的挣扎而已。
“既然如此,本宫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曹月盘算主意,白子飞快跟上。
陆昭依旧不紧不慢,时不时地还停顿沉思。
但他所落下的棋子在曹月看来全都是徒劳无功,她只需要随手一掷便可以轻松将陆昭手里的那一条条生路截断!
然而这一截,竟是截了五十余步!
当双方落子过百之后,陆昭再出奇思妙想,以手中黑子破阵而出,不知道是第频频想要突破曹月的围攻。
然而这一次,曹月却蓦地觉察,自己居然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易地将陆昭这一还击压下!
“怎么回事!”
曹月蓦然睁大眼睛,死死盯住棋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居然从一边倒转酿成了分庭抗礼。
甚至黑子一方居然有卷土重来之势!
曹月心神一震,努力想让自己静下心来,想要继续将刚刚的威压贯彻下去!
陆昭依旧淡定自若。
双方各自再落子五十步。
胜负已分。
曹月望着棋盘上被彻底围杀的白子,缄默沉静不语。
她基础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在百步事后,曹月竭力全力地想要将局势稳住,然而终究无法做到。
这种感受,就似乎原本已经捞上来了满满一网的鱼,结果渔网因为鱼群的剧烈挣扎悄悄破开一个洞,结果所有的鱼都拼命地朝这一破洞涌来,致使破洞越来越大,基础就不给她调停的时机。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盘算规模之内吗?
曹月颓然地抓过一把棋子掷于棋盘之上,意味着她认可自己再次输给了陆昭。
“为什么?”曹月心有不甘,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尝过这种失败的滋味了。
要害这一结果照旧在自己努力事后,眼睁睁地看着它降生的。
“多算则胜,少算则败。”
陆昭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隧道出了这几个字:“长公主做得已经很好了,只可惜微臣多想了几手,这才侥幸告捷。”
所谓困兽之斗,考验的不仅仅是陷入绝境之人,另有结构之人。
就像刚刚曹月那神来之笔,步步紧逼,看起来有一百种要领来搪塞陆昭,只需要任选其一,便可以彻底奠基胜局。
陆昭的应对就很简朴了,你有一百种要领来搪塞我?好吧,那我就来试一试,你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要领!
一次次实验,或是中规中矩的正手,或是毫无逻辑的无理手,每一次实验哪怕失败了,陆昭也能暂时延缓曹月的攻势,对于本就身处绝境的自己来说,这就是优势!
滴水穿石,陆昭终究是将曹月准备的手段全部耗尽。
这就好比沙场对敌,哪怕兵卒尽丧,将帅相逢,陆昭仍有一子,专为曹月而留。
所以陆昭赢得了胜利。
这并不是说曹月准备的不够充实,能将陆昭逼到绝境,这位长公主殿下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只可惜曹月并不了解陆昭究竟隐藏了几多后手。
曹月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影象中的陆昭就是个无良纨绔,顶多是有点小智慧而已,是什么让这家伙一夜之间像是变了小我私家一样,难道说真如市井传言所说,经历过生死之后蓦地开窍了?
曹月不太信,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此外解释了。
就算是韬光养晦,也不至于十九年来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吧?
陆昭倒是没有理会现在内心翻涌如波涛的曹月,认真分拣着棋盘上散乱的棋子。随口问道:“长公主可要再试一局?”
曹月却是摇了摇头,起身道:“昨夜一夜未睡,身子有些不太稳便,本宫要回宫喝药了。”
喝药?
陆昭皱了皱眉,问道:“殿下身患何疾?”
“本宫也不清楚,这病根从小便有,一直是靠太医署的方子维持,幸亏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陆昭点了颔首,刚刚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有些忏悔,事关曹月身体安危,自己这样贸然询问显然是犯了隐讳,不外曹月却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微臣就放心了。”
曹月目光流转,看了一眼陆昭,轻笑道:“你这是在体贴本宫?”
“长公主贵体抱恙,微臣本该问候。”
“又是一句空话。”
曹月撇了撇嘴,披上狐裘走出值房,“下次要是再让本宫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虚词,小心本宫打你的板子。”
陆昭无奈一笑,跟曹月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两人的关系却是比以前亲近了不少。
亲近……
陆昭蓦地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某位巨细姐临行前的嘱咐与威胁。
“不会的不会的,本令郎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语儿肯定不会怪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