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坐在桌案后静心练字的小女人闻言手中笔一顿，一滴墨就这么滴在了写好的字上，将一下午的结果毁了个一干二净。
“小姐……”紫娟眼尖，看到自己似乎因为太过莽撞做错了事，不由得暗自痛恨：“是奴婢鲁莽了，奴婢不知小姐在习字，冒冒失失冲进来惊扰了小姐，让小姐的心血白白浪费掉……”
“不重要。”身穿粉色窄袖短衣配粉白百褶长裙的小女人抬头，打断了紫娟的絮叨：“你刚刚进门后说什么？姐姐她……恢复正常了？”
“是呀！”紫娟立刻颔首，神情再一次显出几分焦急：“小姐，这可如何是好？巨细姐恢复了正常，不就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粉衣女人稚气未脱的脸上神色淡然，明明也就十一二岁的年龄，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她轻轻的瞟了忙乱的紫娟一眼，从容开口：“姐姐能恢复正常是件大好事，更是我和姨娘一直恳切期盼着成真的事情，如今我和姨娘梦想成真，你应该兴奋才是，怎么反而做出一副慌张皇张的样子来，显得我多不乐意看到姐姐身体康健一般？”
“奴婢……奴婢……”紫娟被问的后背直冒冷汗，她赶忙打了自己的嘴巴几下，认错道：“是奴婢情急之下失了言，还请小姐责罚！”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小女人从桌案后站起身，边说话边慢慢走到能看到位于院子另一侧的屋子的窗户前，说道：“你无非是觉得姐姐恢复正常了，姨娘那边知道了消息会欠好受，究竟自前几年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姨娘就起了皈依空门的念头，若不是尘缘未了，且另有一个我在这里，现在的她早该在寺庙里吃斋念佛，圆了陪伴在佛祖身边的心愿了。”
听自家小姐把话说的那么直白明了，紫娟一路上自听说程启枝好了的消息便一直乱跳的心终于徐徐平复。照旧得指望小姐，紫娟心里不由得第无数次对自家小姐发生钦佩，虽说自己的主子只是这个程府里姨娘所出的庶女，但论起沉稳聪慧，想来并不会比哪一家的嫡出差几多，她们程府里唯一的嫡出小姐程启枝就不比了，究竟嫡小姐多年来脑子都欠好，刚一恢复，还不知道恢复成什么样子，恐怕没什么可比性，倒是能与听闻是京城第一才女的柳空青比力一番……
紫娟独自出了神，程二小姐并不知道自己在自家婢女心里被无脑捧到了多离谱的高度，她轻轻敲了敲桌面，把不知飘去了哪里的紫娟的魂儿给唤了回来：“姐姐恢复了的事就不必告诉姨娘了，让姨娘继续过她安牢固稳、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潜心修行的日子吧，你也记得给院子里其他丫头们嘱咐一句，别在姨娘跟前多嘴多舌，若是被我听到了什么，我虽只是个庶女，但到底是个主子，处置几个丫鬟婆子的权利照旧有的，让她们管好自己的嘴，牢记什么该说什么不应说。”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便去挨个向她们说清小姐的付托。”
“哦对了，另有件事，”程二小姐想了想，眼底露出一抹少见的不知所措：“今日天色已晚，姐姐恰好些置β要多休息，明日一大早你便把我喊起来，好好的给我梳洗妆扮一番，带我去探望探望姐姐。”
“是。”
早在得知程启枝恢复了，就料到自家小姐会抽出空儿来去看望程启枝的紫娟点颔首，应下了自家小姐的付托。二小姐本就是这样的性子，紫娟心想，不去看望程启枝才是怪事一桩呢。
……
洒扫的活儿并不轻松，尤其要洒扫的规模是内宅院落面积最大的主院，虽然好几小我私家一起干活，但等荔枝腰酸背痛的干完活儿随着同伴一起回住处的时候，照旧已经入夜了。荔枝和另外五个粗使丫鬟住一起，她和其中三个丫鬟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其余两个丫鬟已经在屋子里待了好一会儿了，她们正低声攀谈着什么，见荔枝进来，不约而同的住了嘴。
“怎么了？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荔枝自认经过多年来的旦夕相处，已经和另外五小我私家混熟了，于是她开玩笑似的朝两个说小话的丫鬟问道：“怎么我一来就停了嘴，有什么是不能叫我听到的？”
“……哪里是你不能听到，”其中一个丫鬟掉臂另一个丫鬟朝她使眼色，坦言道：“你只怕是还不知道呢，咱们府里唯一的嫡出巨细姐恢复正常了，不再是痴痴傻傻的那副模样，虽她自个儿说头被石头给撞了，什么都记不清了，但听说言谈举止间与凡人并无二致，想必果真是好了，我听说，巨细姐曾是你的原主子，所以担忧你听了原主子好了心里不痛快，才美意瞒着你呢！”
这么一番夹枪带棍的话，要是放在平常，荔枝早就不兴奋，非得与说这话的丫头争执起来不行，可此时现在，荔枝只怔怔的像个木头一般愣在原地，竟是连个眼神都吝啬递给那丫头。这般反常，饶是只为了窝囊荔枝几句让荔枝糟心一时半会儿的丫头也觉出差池劲了，她狐疑的盯着荔枝，试探着伸手推了推荔枝：“喂！你怎么了？你这般反映……莫不是被我说中了什么因而心虚？！”
“我没有！”
荔枝猛然回神，行动突然的拨开丫头的手，力气大到让那原本半边身子坐在通铺上、微妙且费劲的保持平衡的丫头一个倾斜，重心不稳的从通铺栽倒在了地上。
“哎呀没事吧！”
“可有伤到哪里？荔枝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动手呢？”
“你起开！各人都是平起平坐的粗使丫鬟，问你几句话而已，哪个惯的你竟敢动手打人？！”
“我不……我没有……”
不知被扶着栽倒的丫头里的哪小我私家推了一把，荔枝情不自禁的往后倒退了两步，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定了。她看着小房间里一窝蜂围住适才话里带刺说她的丫头的那群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蒙糟糟的一团乱，既有对自己失手把人推倒在地的惊慌，另有面对莫名严厉指责的委屈，虽然更多的，照旧适才听到有关程启枝恢复了的消息的巨大震惊。或者不光仅仅是震惊，荔枝心跳的又急又快，感受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荔枝知道，那股涌上来的情绪是畏惧……
荔枝默默地一小我私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程府当家的好生之德，分给下人们的院落虽然又偏又小，但幸亏十分平静又洁净，是处正儿八经的院子。荔枝叹了口气，她知道有些其他的大户人家并不把下人们当人看，把下人们住的院子随意的分到马厩旁，让下人们和畜生们住在一起，整日吃的穿的住的都似乎带着一股子挥散不去的怪味儿，别说正凡人受不了，入了奴籍自认身份低贱的下人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的。可就算与那些住在马厩旁的粗使丫鬟们相比，她的情形已经好了许多倍，荔枝仍然不满意，粗使丫鬟就是粗使丫鬟，平日里得不着主子们的青眼，干的还都是些又脏又累的活儿，到底是比不上能伺候主子们的丫鬟们过得舒坦。
“其实奴婢是忏悔的……”荔枝蹲坐在晾衣绳下面，对着皎洁的月色喃喃自语。“当主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多好啊，纵然二等丫鬟也好比今只卖力洒扫的粗使丫鬟强，当初奴婢怎么就想不通，往您身上泼脏水的呢？奴婢被猪油蒙了心了呀……”
荔枝回忆起自己还在程启枝身边做婢女的时候，忍不住一连串的长吁短叹起来。那小桃是个脾气好性格好的，和她相处十分省心，住的也好，不是现在屋子里的那种大通铺，而是和小桃两小我私家轮流值夜睡程启枝屋子的外间，那软榻又香又暖，里间的熏香清清淡淡若有似无的飘到外间，闻在鼻尖，即是世间最上等的安息药囊。纵然没有轮到值夜，也还能有自己独立的屋子和床铺，安牢固稳的一觉睡到大天亮，哪里会像如今一般被那些个下等人这样欺负？荔枝越是回忆越觉得自己悲凉至极，她迫切的想要回去程启枝的身边，又忽而想起之前在屋子里那个丫头说程启枝恢复正常的话，心里燃烧炽热的想措施回去的念头被兜头泼了一桶凉水。
尤其现在回不回得去实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荔枝回过神来，又开始紧张的似乎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现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当年那件事她有没有露出破绽么！另有即是程启枝到底有没有发现害她沦落到离开梧桐苑、被老爷严厉训斥的罪魁罪魁，是跟在她身边的自己呢？
荔枝越想越担忧，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心里否认了刚刚冒出来的念头：不行，今日天色已晚，去查探也无从探起，倒不如明日一早寻个时机，去探一探小桃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