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苓根坠落露水心

第三十九章 一岁枯荣 岁月不待

苓根坠落露水心 水精宫 5121 2023-04-02 22:55:27

  世间万物皆遵循着纪律,每一天都有新生命在降生,虽然历程艰难而漫长,虽然总会留有遗憾,但当围帐中传来婴儿啼哭的那一刻,奇迹终于照旧玉成了一个欲为人母的真心。

  早生的婴儿如巴掌般巨细,但即便很小却也能感知到母亲的存在,迷离的眼神直望着床上已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后昏厥不醒的母亲,声声微弱的哭声都在召唤母亲。

  陆水心将婴儿放在母亲身旁,并将提前准备好的当归提血提气汤喂入王妃口中,王妃徐徐睁开眼睛,虚弱的身体支撑起激动的内心,侧脸亲吻着儿子瘦小的额头,感受生命的奇遇。

  新生命充满力量,但当生命选择走向消亡时,即即是真龙化身的大誉天子,也无法挣脱死亡的钟声。

  誉京城偌大的皇城内,哭丧声直穿透这黑夜的阻碍,扯着一颗流星从空中滑落。曾经叱咤风云、蔑视万物的大誉第二任国君,就此落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结局竟和自己的亲哥哥一样,永眠于这张龙床之上。

  灵堂之前,黄纸铺路,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死亡低头,包罗先帝生前最隐讳的立储问题。

  兵部尚书用袍袖蘸哭悲痛的脸,咽泪而强忍道:“先皇驾崩,举国同悲,但周边各国趁此早已虎视眈眈,国不行一日无君,臣斗胆上奏,马上扶皇宗子继位,以稳大誉基业。”左右大臣齐声应和。

  礼部尚书也不相让,一把抹掉涕泪,红着眼道:“先皇在时,立储一事本就无定论,更况且皇宗子仍旧是废太子之身,若立他为新君,势必是于礼于法都不合大誉的规则。”

  区区一个礼部尚书,毫无实权,握有兵权的徐行潜又岂会将他放在眼中,绕身而过,不去理睬,只恭顺重敬对着皇后道:“先皇驾崩,太后病重,唯恐内臣乱朝,外敌入侵,臣请皇后主持大局,速立我大誉新君。”

  皇后虽是无他们俩的真情演绎,但也稍作推诿,仍旧故作勉强之态道:“我身为妇道人家,本不应干预干与朝堂之事,但国不行一日无君,先皇在世时,早已接太子出了冷宫,重回东宫。皇上病重时,更是只遣太子一人侍奉左右,虽是还未昭告天下恢复太子的头衔,但早已默认太子即是大誉下一任天子,诸位身为臣子,本该替先皇稳住朝纲,替先皇辅佐新君,如何要在先帝灵前做有损山河稳固之举。”

  众臣虽还要再争辩,但皇后已拿扰乱朝纲之罪相加,依着他们的身份,便也只顾左右而暂不敢言语。

  突然一个长长的鼾声,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四处乱抓着空气道:“皇兄,别走,别走。”现在众人才注意到另有个扒着门柱睡在那多时的睿亲王。

  对于只知喝酒吟诗的闲散王爷,此时此地却并不是他吟狂诗,耍酒疯的最佳之处,而他却如半醒半梦状,豆大的泪珠连成一条线,伴着粘液从鼻腔里呼出,那哭声那哭状,真可谓像经受着切肤毁骨之痛。

  众大臣见状只觉现在不哭,待到何时,故而也接二连三哭成一片,那局面甚是悲壮可怜。

  皇后见此,赶忙示意徐行浅,徐行浅走到睿亲王面前欲要将其拉起扶出,却被睿亲王趁着梦劲,一脚踢翻在地,并骂骂咧咧道:“狗工具,竟敢在咱们赵家门前放肆。”

  徐行潜应声顶了俩跟头滚翻在地上,只见睿亲王却更是哭声震天,直奔着亲哥哥的棺木喊道:“皇兄啊,臣弟知道你走得不放心,你才刚闭眼,这些人就开始觊觎你的皇位,其心是何等歹毒,他们难道不知,这皇位是用了几多尸骨架起,底下又流淌着几多人的鲜血,非我大誉真龙天子,如何敢坐上去。”

  说着更是加大了音量和雨量,在场之人,莫说大臣,即即是亲生儿子,也不如他哭得伤心伤神。

  皇后恨恨地望着涕泪横飞的睿亲王,究竟他是先皇唯一在世的亲弟弟,也是当今太后唯一留下的亲儿子,就连先皇在世时,对他越举的行为也不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被他就这么给搅浑了,新君之立只得又暂时弃捐。

  “虽是大局未定之前,皆有翻盘的时机,但皇叔这么一闹,虽是拖住了定局,但也冒犯了母后,日后一定会找时机向皇叔举事。”王府内睿亲王和襄王分坐两边道。

  睿亲王此时已很是清醒道:“不管我做与不做,只要是徐行潜这种小人得了势,我后半生便再无安宁日子,我与他的仇又岂止一两件就能了结。”

  说着又叹息着看向襄王道:“你我的处境又何曾不是一样,你二哥就是再忘八,他也不会时刻想着害你的性命,但你这个挂名的母亲可纷歧样,阴险狠毒,你父皇当年若不是看重李家的权势,又岂会娶了这个疑心善妒,自以为天下她最美的丑婆娘。这些年你们遭的暗算还少吗?若是厚儿当了天子,背后有她独霸着,脑袋还不知能保几时。”

  不争不抢,只求牢固过活的理念在皇家之中并不适应,即便你只想站在最后一排,但只要你稍微露头,被站在高台上的人视作威胁,那么存在便已经是最不应该的。

  襄王道:“远在塞漠关的李家军在父皇未病重前便早已有行动,似乎早就知誉京城会有变,幸亏岳父黑暗早有察觉,又联合李将军以违抗军之罪扣留,虽是仍有势力在誉京城内,但也不足为惧。只是徐行潜与母后相勾连,若他调动大誉周边镇守各部的军力入京,短兵相接,我与皇叔只有禁军相抗,那些江湖之人虽也入了京,但若锋的速度不能再快些,咱们的出路也是渺茫。”

  陆水心无心墙角偷听,却偷来了历良锋的消息,她本想在天子驾鹤西去,孩子平安降生之后便离别誉京城去寻历良锋,没想到历良锋却又被卷入这场宫斗之中:“也是,去了他的忠另有他的义要守,这一生他岂会完完整整只属于一小我私家,自己还不是一样,不能为他放下恼恨。”

  陆水心失落地走回房间,仔细照抚着险些频频就要与这人间告此外王妃,然后接过啼哭的孩子哄他入睡,孩子天生具有灵性,他在这个拯救他与母亲生命的人怀里睡得特别香。

  “出路,出路,出路在哪里?仇虽不是亲手所报,但对头被亲生女儿所迫害,与其自己动手,这样的结局更是对他最大的处罚。誉京城自己的路已走完,而他的出路却照旧选择誉京城。”

  “恒哥哥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孤身一人突入大誉这场纷争,谢伯伯又在那边?”这些她不敢去问,不敢面对,当将迷药撒向叶然和六公主,选择逃离时,她从来都不是因为恨。

  即便没有叶然这希国的细作,当陈家被选择入誉京城后,结局就早已注定,她只希望叶然抓住现在他拥有的,不要再被自己所累。

  孩子被重重的撞击声惊醒,襄王隔着门望去,火光冲天,雨箭飞入,襄王赶忙冲回王妃和孩子房内,抱起床上的王妃,并让陆水心抱着孩子紧随他快步跑入书房。

  蛇头敲了两下,一个暗格泛起在眼前,原来襄王和齐王果真是同父的亲兄弟,虽是平日里有些分歧,但这挖隧道的本事也是异曲同工。

  陆水心听着叮咚敲响的蛇头和突然打开的暗门,“出路,出路……原来真有出路。”

  襄王正要安置好一切后拔剑与外面的贼人厮杀,却被陆水心拉住道:“我知道出路在哪里,不用血流成河的出路。见到锋一定要让他等着我,告诉他这次不管他做什么,我都一定陪着他。”

  说着便冲出门外,襄王正要阻拦,一股黑衣人冲门而出,陆水心却不知去了哪里,襄王领着王府的护卫拼死与黑衣人相抗。

  睿亲王府的大门同样被重物撞开,黑衣人正要大开杀戒之时,一群劲装疾服之人,紧随其后飞身突入,刀剑棍棒,看起来功夫特殊。

  以为先下手为强,没想到后手更强。黑衣人边打边退,劲装之人步步紧逼,直迫近皇宫内院之中,刀剑如雨般铺天盖地而来,凄厉壮烈之声更是响彻整个皇宫。

  陆水心在天子的卧房内寻找那“出路”,书肮亓书纸摆件多数被翻动过,但那被陆水心抱着一同藏在箱子里的龙首却还完好无损。

  陆水心用发簪敲打着龙首,确实是空心的,陆水心欣喜地沿着龙首底座上的纹路撬开漏洞完美契合的口子,果真是一份用黄纸包裹的卷轴,黄纸外竟另有一张白纸黑墨的信,看起来是在墨迹未干时就急急遽塞入的。

  陆水心赶忙将卷轴和书信揣在怀里,顺着墙角小心翼翼地躲过刀剑相拼的人群。

  肃穆威严的皇宫已毫无保留地成了战场,血般的朝霞从鲜红的宫门口照进死气漫天的宫宇,吸引着无数乌鸦在空中盘旋嗥叫,遮天蔽日,一眼望去竟不辨那溢出的鲜红之色是血照旧霞光。

  刀剑相持的声音徐徐稀疏,地上无数的呻吟声衬得这清晨越发平静,陆水心只由着这痛苦的声音往脑子里钻,将她从小筑立起的高墙一一破坏性击破。

  “学好医术,治病救人。即便看遍这天底下所有的医书,习得这四海最精妙的医术,治得了人,又如何治得了世,人命在权势面前贱如蝼蚁,认真一文不值。”

  陆水心不禁又想到至亲爹娘,看着这满地的鲜红,怀揣的出路又能拯救得了谁?泪水糊住双眼,鲜红浓烈慢慢酿成水墨清淡。

  剑锋刺来,光线闪过,一声闷响,黑衣人倒下,陆水心被牢牢地揽入坚实的怀中,这温度刚恰好,这身高差的距离正好也是陆水心对历良锋最熟悉的距离。

  多想让时间就此停滞在现在的美好,但终究时间不会破了纪律,为任何人驻足。

  只见皇后已顺着时间的推移,领着群臣,一身素缟麻衣,抬着天子的棺木,搀着满头银发的太后,声势赫赫向这边走来。

  “斗胆襄王,竟敢携乱臣贼子持刀突入禁宫,杀人纵火,果真造反,来人,赶忙给我拿下。”从皇后那炯炯有神的眼里透露出酷历的气势。

  睿亲王将身挡在前面,边咒骂皇后边哭向太后道:“母后,您可千万不要信了这个毒妇的鬼话,若非锋儿和这些江湖人士相救,儿臣和恒儿今日就已死在这个毒妇的刀下了。”说着便指着地上一地黑衣人的尸体。

  皇太后未曾开口,便一棍子将睿亲王打垮在地,见这一棍子下去并没人上前阻拦,也只得收起棍子,转而语言训斥道:“你这个逆子。三兄弟里属你最淘气,好逸恶劳,耳根子又软,平日里厮闹也就算了,今日竟被撺掇着糊里糊涂做出如此犯上作乱之事,还不赶忙带着恒儿去祠堂在祖宗面前悔悟。”

  平日里宠儿灭媳的皇太后,半点好脸色都未给过儿媳的,现在竟领了大义灭亲的剧本,说什么都要惩治这一对不争气的儿孙。

  皇后接过皇太后的话道:“两位王爷贵为先皇的亲弟弟亲儿子,自然是对先皇存有敬畏,不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母后万不行因外人的撺掇而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外该罚照旧要罚的。”

  现在兵部尚书徐行潜又是上前道:“兵部已接到各处急报,周边称臣之国已乘隙兴兵,眼下请太后主持大局,除眼前之乱臣贼子,立我大誉新国军,以稳我大誉基业。”

  两位王爷若只是受人挑唆之罪,陆水心又被早早地藏在人群之后,那眼前的乱臣贼子便只有带众人突入宫中的历良锋。

  正待士兵动手擒贼,只见霞光冲云而出,众人抬头望去,漫天白鹤飘逸雅致浮于云间,突然首鹤仰天而鸣,领导那天空的一朵朵化为利剑,直冲散低飞盘旋的乌鸦,突入那披麻戴孝的人群。

  抓衣挠脸,伏地呼救,局面杂乱不堪,毫无皇家臣子威严可讲,直等那白鹤又化作云朵,拼出一副蓝白相间的天空,地上之人刚刚平静。

  众人正是疑惑为何如此多的白鹤会聚集于誉京城时,张张写满字的纸张却如飞雪般纷纷落下,盖住衣服的黑,染着流出的血,衬着那披麻戴孝人的惊恐失色,一张张不敢置信的脸。

  “徐行潜,身为大誉臣子,你竟敢勾通外敌意欲谋取我大誉山河。”礼部尚书说着便一个斜滑转身入了襄王的阵营,“怪不得先皇驾崩后,东南诸隶属国全都起兵造反,原来是早与你私下勾通,歹毒小人,乱我大誉,抽筋扒皮不得解恨。”

  众大臣也赶忙急遽站队,徐行潜虽到死不得而知如此私密的书信是如何到了对方手中,而眼下还未意识到已要死期的他仍旧胸有成竹道:“我现在先抽你的筋把你的皮。”说着一支穿云箭,满满等着千军万马来相见。

  从信誓旦旦到东张西望,却连个报信的都没等来。徐行潜马上慌了神,眼巴巴看向已是站在远处的皇后,直像个没人领的孩子。

  皇后也不惯着这孩子,赶忙隔离母子关系道:“徐行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我都骗了,母后你要相信儿臣,整件事儿臣并不知情,儿臣不外是担忧两位王爷的安危,一时情急才说出些越举的话,母后千万原谅儿臣的一片苦心。”

  以为四面困绕便胸有成竹,大局未定之前就要翻身媳妇将婆婆压,谁曾想被她视为威胁的襄王,静心养性之时便已开始谋划,徐行潜的借兵也早已都折在了誉京城外。

  刚刚被敲了一棍子,晕晕乎乎不知晕到哪里的睿亲王,一下子跳了出来道:“先皇圣明,生前早已留下遗诏,确立继位储君,却不想你如此歹毒,为一己私利,欲立对自己有利的皇子为新君,竟私藏先皇遗诏。幸而刚刚我被母后一棍子敲晕,神游仙境时,遇到皇兄托梦,否则大誉将亡于你这毒妇之手。”这话虽然是照着皇后脸上喷去的。

  满是一脸疑惑的皇后还未发声,睿亲王又连忙说道:“诸位大臣在此,若是不信先皇会明白昼托梦于我,大可随我去文德殿一看究竟。”

  说着,早已有人按耐不住要打破疑虑的心,紧随睿亲王就往文德殿而去,其中不乏就地倒戈和被架着绑着的一群人。

  “先皇英明,先皇在天有灵,先皇英明。”见睿亲王将卷轴铺开,皇上亲笔,大誉玉玺,大臣们都是跪地膜拜。

  终究皇后照旧一头雾水:明明在书房、寝殿翻了个点水不漏,并未找到遗诏,为何它会泛起在自己的寝殿,这个老睿在这之前绝不知有遗诏的事,否则早就当众宣布,难道真是先皇显灵?

  想到此,不禁后背发凉,心跳加速,一股恐惧席卷全身,只觉身体发紧,如同被冻住一般,不受控制地定在那里。

  接着当那字墨粘连的玉笔四字“皇后殉葬”也被睿亲王当众宣读之时,没有眼泪,没有撕心裂肺,安平静静,已无半点翻身的时机。

  今生:步步为营算计,一路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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