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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生一梦

第八十三章 桃夭

符生一梦 迦蓝飒 6350 2022-12-23 18:26:59

  月色穿芽,枝叶含露。

  拂墙花影,碧水袭人。

  两棵相邻向天延绵的杨树灰干之上,各有绰绰纷影,逍遥高悬半空,共望月夜河滨,齐抚东风吹弹,唯差放歌纵酒,摇曳故人踏来。

  “安歌,你个大骗子,实犯了欺君大罪。”孟昶绝不收敛地浅笑端望,惹得她眉目羞赧地别过脸去,“当初你还说救出父亲就回到朕身边,如今,竟然和别人连孩子都有了……不外朕猜,那定不是你的孩子。”

  幸得他提及,警醒着安歌险些忘了这件大事,“你快说,阴阳鱼若不相解,我莫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么?”

  “可以有,”孟昶单手向后把住树干,帅气狷狂地仰头放肆大笑,“只能是和朕的孩子。”

  安歌气得折过一串树枝,腾空投到他大张的口中,“这事不跟你玩笑,你快把他们解了!”

  “认真解不了,”孟昶吐着口中残留的叶瓣,似真亦假地说道,“朕其时就说过,一旦落胚,今生无解。”

  “你若不解就算了,只要真心待人,何愁亲子养子?”安歌说着便跳回地面,拍拍身上浮土,俨然就要跨步离开。

  孟昶反映极快地拦住她的去路,恳切央求,“你再陪朕一会儿,一到三更,朕便要回去了。”

  “那你快帮我解了这阴鱼。”安歌仍不罢休。

  “好好好,朕说实话,且以一国之君允许,阴阳鱼之事不故障你与别人诞育子嗣,如有违诺,朕必遭天谴。行了吧?”

  见他郑重其事地举着手指朝天的精致认真,安歌也只能将担忧与质疑化为虚无,“既然如此,是我该着的造化。时候不早,我也要回去了,今夜一别,希望你我两相安好,今生不见。”

  “朕绝不会让你良人抓到,让你左右为难。”孟昶挑眉抱剑,须臾了悟她的意思,自负与骄傲的笑容与年轻时不减分毫,“锦官城中芙蓉各处,触目狂美,认真不愿去看看?”

  “那年病危时,我已见过你的心意,比全天下的芙蓉都珍贵难寻。”安歌仰着头,将他英俊深邃的五官仔仔细细看个遍,又趁他不备,再次跳起拥住那激荡着绝色花香的肩头,在他耳旁轻声叨念了句“一定要好好的”,马上跳脱跑走,就像数年前蜀竹林海的划分,不说再见,便不是真的再见。

  “安歌!”孟昶摸着残存温热的肩头,正色召唤,“你若变了主意,就来这里找我,我会等你,直到三更鼓尽。”

  黑黑暗的秀廓,端持着矜矜背影,头也不回地笑着朝他挥手作别。

  旧日情愫,是夜重逢,为年少时错过的故事恩赐一个圆满的休止,又是一个执念的了却,自始至终带着亲密与疏离、昏暗与美好的交织,未被冗长的时间撕破脸皮,也是天意中难得的善意。

  念及仍在默默期待自己的郭荣,安歌奔跑间觉得今生从未有过此般澈纯痴情,一心只想与他拥得更紧、爱得更深,脚下步履亦更急遽了。

  “娘娘?”后营帐前的禁卫略有愕然地朝她行礼,似乎显得极为克制地把其余话由咽了下去。

  安歌稍有存疑地掀开帘子,一眼忘却心尖之人正侧身斜躺在榻,衣衫杂乱地褪着,手上似有连连行动,显然还未彻底入眠。

  她弯笑着,想从背后偷袭,与他耳鬓缠磨,再明明白白地对他说,“心上之人,唯在眼前,确无他人容身。”

  突然,僵住笑脸的她像钉在地上,再也不敢向前挪动半步了。

  她晃神地看了看四周陈设,孟昶送来的那方宝匣还置在案上,自己换下来的旧衣还挂在帘后,可是,原本自己安睡的床榻,现在竟然活色生香地蜷缩着两小我私家的身影!

  而那个狂热难耐亲吻着眼前羊脂裸背、手上一刻未停四处摩挲之人,不是他人,正是自己余生心心念念的全部依靠!

  她无力地眨眨眼,恨不能戳瞎自己,恨不能就地死去。

  不说她也知道,今夜酒醉易迷,终于让那个久有故意的侍花女得了手。

  曾在栾城受过伤的右膝突然啃噬着骨头一样剧痛难忍,令她险些歪在地上。

  “娘娘小心……”

  安歌忙乱的眼神拂过正巧从帐外赶来搀住自己的山莀,她绝望地转头看着现在依旧在榻上造作的身体,不行置信地发问,“那女人是谁?”

  “陛下今夜临幸三女人,下旨让奴婢一起伺候。”山莀羞红了双颊。

  安歌今生从未遭受过这样的气愤与羞辱,她狠狠地将山莀撇倒在地,发狂似的跑上前去,把榻上正在难舍难分的两人生生掰开。

  只可惜,现实没给她半分希望的余地,她亲手印证了自己从来未曾设想过的情感幻灭。

  那半裸着嘴角还隐隐翘着一抹微笑的昏睡女子,正是那个自己一手带大、只会召唤着“今生非子期不嫁”的骓儿,那个曾唤着郭荣“舅舅”的少女!

  另有那个满面红润,纵然困倦仍不放手的人,终于不再是只把自己入怀、只与自己欢好、只视自己为心尖之人的良人了。

  不管前因结果为何,陷落在这样的死局里,良人不再是,妹妹不再是,子期无法再见,一切皆无颜再见了。

  安歌吼叫着抽出高悬的鸳鸯匕,将书案一斩而断,书卷简籍夹杂着纸张狼藉地翻腾在地,她持刀夺帐而出,在这喧嚣已褪的静夜里,如一枚陨落飞星,将这片土地狠厉地穿透到底,宣布着她的黑暗末世降临,幸福已被无常吞噬接纳,今后不见天日。

  她一边歇斯底里地朝淮水河岸奔跑,强忍着不让匕首插在自己胸前。

  厥后她想,若是那时径直对自己捅下去,或许就不再有之后连绵的噩梦了。她只能坚信,在另一个失之交臂的平行世界里,一切照旧,和爱不移。

  “当~当~当……”三更击鼓漏刻之音骤起,如同降低呜咽。

  当安歌哭喘着返回淮畔,已是四下寂静无人,她捂着脸无助地瘫坐在地,放声痛哭,一片混沌。

  “安歌,你怎么了?”那人似乎受到阴阳之鱼的羁绊召唤,去而复返。

  “孟昶……孟昶……”安歌眼角荡着飞翔的晶泪,死死攥着他的衣摆,如同抓住唯一能够带给自己一线生机的救命浮萍。她已然罢黜了今生全部的骄傲与自尊,不停地苦苦恳求,“带我走,快带我走……”

  “这可是你说的,”孟昶兴奋地将她一把打横抱起,转了个圈,让她面朝远处大周御营点点篝火,“果真要离开这里,随朕蜀去?”

  她厌恶地躲过那团橙红亮光的刺激,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口,雨泪沾巾,神魂尽失,“快走!快带我走……”

  即是策马啸西去,断肠人路歧。

  “皇上今日闭关,概不见人。”继恩伸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还请王公公通传,”赵匡义谨慎地贴耳进言,“是与皇后娘娘的去向有关。”

  继恩退却半步,将头侧到一旁,强忍不忿不屑,“赵令郎旦进言,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事,陛下正在潜心修研,未便接纳,您还请回。”

  “王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从南平扑了个空,栉风沐雨归来的赵匡胤面目焦色,脚步湍急,“为何我在门口还看到南唐的营帐?诶,匡义怎么也在这里?”

  “赵将军,此事说来话长……”

  “陛下!”赵匡义见年老从前线平安归来,马上自感底气十足,便踮着脚高声叫嚷起来,“山莀找到了娘娘留下的书信,望解陛下燃眉之急!”

  “赵令郎,你若再这般,别怪奴才循礼行事了。”继恩命左右侍卫就要将赵匡义和紧随其后的山莀驱远,便听御帐内传来一声降低召唤,三人方得以鱼贯而入。

  “昨夜娘娘气愤异常,这是她在走之前写下的,后被奴婢寻到,这才交予陛下。”山莀委屈地咬着唇,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

  见郭荣捏着纸团一言不发地愣神,赵匡义急遽进言,“微臣斗胆以为,是娘娘自编自演了这场戏,先是让您见到她与人私相授受备受攻击,再让三女人在不知不觉中假扮成她,如此这样她才气安然脱身,才气让您觉得愧疚对她,才气不会觉察她后蜀细作的身份。‘绝重隔万里,劝君自守矣’,娘娘必是下定决心跟那人返回后蜀去了!”

  “匡义,你不得污蔑娘娘!什么后蜀细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匡胤一听“后蜀”两字,双眼冒火,死死钳住三弟的臂膀。

  “是后蜀国主孟昶来寻,他把娘娘带走了!”赵匡义顺势而上,继续推波助澜,“年老,你不是曾经陪娘娘到后蜀医治重伤,孟昶和娘娘的事,你定最为清楚!快告诉陛下,让陛下别再为她伤心了,真的不值得!”

  “孟昶来寻?”赵匡胤本在南平被三国散布的假闻欺瞒一遭,心中疲累,极为不爽,如今后蜀国主竟悄无声息地直奔大周御营而来,还带走了一国之母,此时除了满腔义愤、怒发冲冠,哪另有什么其他反映,“陛下,孟昶胆敢如此挑衅大周,掳走皇后,微臣愿意领兵出战,以灭其国!”

  “微臣另有一事相求,为不致陛下和符氏为难,我愿娶符家三小姐为妻,我会好好待她……”赵匡义说话间,便见一直缄默不言的郭荣死死地凝视着自己,帝王威怒,如一只即将张着血盆大口扑来的雄狮,似一把即将朝自己砍来的屠刀,让他寒噤满身,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言一语。

  “来人,”郭荣胸口崎岖起伏,手指着略略哆嗦的赵匡义,生死尽在他的一念之间,“妄议污蔑皇后,狂言不惭,拉出去赏二十大板。念在你父兄之功,再有下次,唯有死罪。”

  只听门前一阵喧闹,李重进已掉臂阻拦,气势冲冲地夺入帐内,拉住伏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赵匡义,一把伸手揪住他的脖颈,不留半分情面,“赵匡义前掉臂军纪,勾通暗娼,后进献诽语,污蔑国母,又不停纠缠我未过门的妻子,这二十大板,由我来好好教训教训他!”

  赵匡胤心急之下,刚要伸手阻拦,便听李重进冷哼一声,“我是陛下亲封的南征统帅,刚下令的二十大板,谁有说过不能由我执行吗?赵将军别学错了你小弟,目无尊长纲常,谋逆以下犯上!”

  说罢,重进便用力拉扯住赵匡义直奔帐外空场而去,后者被他从背后推搡着,脚下一个趔趄,摔到在地,腿股之间,忽觉一阵剧痛,转身定睛,李重进正持着他未出鞘的剑身朝自己重重相击,“一板笞你安何居心!”

  赵光义年少轻狂,哪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受过如此侮辱,胡乱爬起身来,左右飞脚便朝李重进膝盖踹去,重进旋着身子转到他身后,持起剑鞘乘隙穿其裆而去,啪啪两声,悦耳清脆,“二板三板笞你犯上作乱,忤逆君后!”

  大腿内侧的连连生疼,令他禁不住蜷着腿倒在地上,剑鞘却丝绝不给他任何喘息地敲击下来,“四五六七板笞你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倒行逆施,不忠不孝!”

  赵匡义越发羞愤,见他长辫未束,高悬胸前,咬紧牙关撑地翻起,舞爪直接薅住重进的长发,拼死拉拽,又欲拳脚相加,直捣其袒露出的面门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重进揭开剑身,直接削去一缕长发,乘隙挣脱他愈渐发狠的近身纠缠,而赵匡义因惯性使然,握着手中残发跌落在地,于是,又被重进一顿绵密暴击。

  “放开我儿子!你这厮快放开我儿子!”杜夫人闻讯赶来,远远见到小儿子被他人笞打得满地滚爬,手持长棍恨不得上前将那人活剥了皮。

  “娘!娘救我!”赵匡义扯着嗓子开始哭嚎不止。

  “禁兵护卫!”守在一旁的继恩一声令下,禁卫已将杜夫人左右截下,“陛下下令的二十大板正在执行,违令者即抗旨不遵。”

  接下来,重进再没给他半分起身的时机,单脚深沉地压住他的脊背,绵密有力地挥舞着手中的“刑具”,二十大板足时,他的大腿之间已是皮开肉绽,一滩猩红。

  “儿子!我的儿子!”杜夫人在赵普的搀扶下呼号前来,看着满身汗涔,疼痛得近乎昏厥已往的爱子,实在气愤不外,顶着头就要朝李重进胸前撞去。

  重进灵活闪过,从侧后方搂住她飞身出去的胳膊,才不致她栽倒在地,“杜夫人好自为之,我可不是赵老太爷的灵柩,任凭你撞来撞去。”

  “李重进,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让你悦目!”突然,赵匡义从昏厥中清醒,指着眼中钉肉中刺,一顿咒骂。

  “好,”重进扬着一侧嘴角讥笑,“等你从小人长成大人,本将军再屈尊和你比试。”

  “娘,咱不与他人纠缠,医治匡义要紧。”赵匡胤铁青着脸色上前解围,他生冷地瞥了眼李重进,只觉他狷狂异常,和自己熟悉的再纷歧样。

  “陛下,我累了,”“咣”的一声,李重进将手中的杯子砸落在案,“我相信安歌也累了,才躲开这宫城内外无休止的是是非非,另有别人对她在意的人和事无尽的觊觎。”

  “她还好么?”劈面而坐的郭荣始终垂着头,一夜之间忽如秋风憔悴。

  “骓儿寅时投河了,她说没有脸面再见我和安歌。从水中捞上来时,奄奄一息,我拼命地扒着她的耳朵,告诉她,自其舍命前往北汉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认定,岂论相互的生命有何等惊涛骇浪,我都市同她守在一起,她这才醒过来,我俩抱着相互,哭得昏天黑地。”李重进捏住的一块瓷杯残片,他早已撕掉平日一贯的重进伪装,重新变回天地不惧的钟子期,“岂论你是否允准,之于骓儿,我都市带她离开这里,让她忘掉已往,和她逍遥天地。”

  郭荣舒了口气,抬手将肮亓一张信笺递给他。

  李重进默默盯着上面的十个大字,“南唐兵团复袭,扬州危急。”

  “带着马步军驰援去吧,”郭荣虽然心乱如麻,但战事危急时刻,他仍旧坚守住一名帝王应尽的天职与清晰镇定的思绪,“朕会命赵匡胤守住西侧的六合咽喉,为你保驾护航。”

  “诺。”

  “代朕向她说句歉仄。昨夜朕喝多了,实在对不住她。”

  “不必再说这些。”李重进举着手制止,“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安歌绝非后蜀特工,那小人单凭两只信鸽就胡乱推断,动摇君心,酿成大祸,理应斩杀。”早就以韬光养晦示人多年的自己,从未想过有一日,竟然在天子面前再掉臂礼法次第,本不想如此,但他无法克制自己。

  部署完东线战局,郭荣像是全身被抽光了力气,“你没见过昨夜她见到孟昶的样子,像极了情窦初开的少女。”

  “孟昶在她最艰难的时候救过她的性命,也是她第一个爱过的人。你也有爱过的人,只是贞惠皇后没了,而孟昶还活在世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划分。爱强调占有,蛊惑人心,致人迷离庞杂,心生杂念。这种爱,安歌有,你有,我亦有。只是选择差异,信任差异,这种信任,包罗着对她的信任,另有对自己的信任,你比孟昶强百倍,安歌信你,而你却不信自己,因此,结局便随着差异了。”

  郭荣突然控制不住地发笑不停,重进亦随着他一起放声大笑,两人笑着笑着,便夹杂着粗深的喘息,郭荣瞪着充满血丝的鹰隼眼眸,威吓道,“你这么放肆,就不怕朕一刀了结了你?”

  重进大笑着拍案而起,“别学什么千古一帝的残暴,你不会,你更不忍心。”说着,他肃穆正敛,朝高位郑重一拜,“陛下放心,扬州有我。”

  “你们都保重。”

  郭荣目送着他潇洒而去,心生歉意与羡慕,低头看着早已被手心汗水涔湿的字迹,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回来,若是自己是她,恐怕也是不再转头了罢——“美景忆罗碧,亲故殇成遗。勿复来寻觅,今生无逢期。”

  “现在已没有别人,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挑起帝后的战争,于你有什么利益?就是为了那个骓儿不成?”赵匡胤好不容易获得时机,独自和三弟呆在一起,忍不住责怪他的鲁莽生事,赵氏一族所得的信任和荣耀,险些瞬间倾覆在他的手里。

  “对!我是为了骓儿,也是为了你!”趴在榻上的赵匡义锤着床,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只可惜,我没想到她和李重进这狗男女,这样境地,竟还不离不弃……我更没想到,年老,我为了你费了几多心思顺水推舟,你却浑然不知。真是蠢笨!”

  赵匡胤恨不得甩给眼前这个不知好歹之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有种就打啊!”赵匡义梗着脖子,红着脸气愤,“这世间谁能忍受妻子叛逆自己,还跟政敌高飞远去,我还不是给皇上一个兴兵后蜀的借口,到时你扫平蜀国,寻到你朱颜知己的夙愿,不就一并告竣了么!”他越说越气,把枕头都远远地挥掷在地。

  “匡义,你越来越懂事,心思也越来越深,年老似乎都快不认得你了。”赵匡胤强努着心神,镇定片刻,带有深意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可是,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一日皇后平安归来,我们该如何收场?”

  赵匡义早就想好一番之于他的说辞,单皮凤眼精光毕现,“所以我们要越发强大,立更多劳绩,享更高爵位,与上位有更多联结!这样,让他们若除你我,无异于自断手臂。”

  见年老陷入沉思,赵匡义微笑着重新趴下,其实,他另有一句话没有告诉赵匡胤,也断不能告诉他——自己赌定,帝后二人自尊执拗,一个因歉疚不敢轻易兴兵西寻,一个因伤害更不会轻易归来,进攻后蜀,不外是镜花水月的事而已。

  既然骓儿终不能据为己有,让他们尝尽苦头、受尽报应、两相疏散,亦算是自己应得的绵薄报偿。

  那一刻,他才真正体味到权谋的快感和力量。而权力的翻云覆雨手,但凡结合着义与真,就会变得千疮百孔,陛下如此,年老亦是。

  而自己从今天起便再没有什么可怕,只祈盼着,终有一日,能与那贼人李重进比肩,再报今日的夺爱之愤、羞辱之仇,到那时,他只怕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念及此,赵匡义自感肉身的些许伤痛基础不算什么,卧薪尝胆,朝那发着睒睒金光的权力逐鹿而去,再让所有蔑视过自己的人,品尝苦痛千百倍的滋味。

  少年游侠好经过,满身装束皆绮罗。

  蕙兰相随喧妓女,风物去处满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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