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牢狱门口,张禀赋静静的站在那里,犹如站在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身前是艳阳高照,灼烁伟岸的世界。
身后是见不得光,是昏暗、湿润、糜烂为主调的世界。
张禀赋抬脚走入灼烁,却再也回不到灼烁。
也是,他早就是属于黑暗的人了。他早就堕入黑暗了,不是吗?
很快,张禀赋便被带到了刑部公堂之上。
刑部尚书高坐公堂之上,衙门差役手持棍棒分列两旁,一旁还坐着执刀人提督吕裴仙等人。
张禀赋被狱卒摁倒,跪在了地上,他自嘲的笑着。昔日,他张禀赋也贵为一部尚书。
如今,只能像一条狗一样跪在这里。你瞧,何等尴尬啊。
不外,执刀人和刑部一同会审,自己倒是好大的面子啊。
只有案情重大的情况下,才会由刑部和执刀人两个部门来联合会审。
因为此案涉及到了户部、刑部、兵部,所以这些部门大巨细小的官员全都来旁听了。
丞相苏正府居然没有加入,似乎基础不在意今天会审的结果一样。
那些人怔怔的看着公堂之下跪倒的张禀赋,没想到昔日同僚会有这么一个下场。
刑部尚书目时光沉了起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斥问道:“堂下可是监犯张禀赋?”
“在朝为官,同僚这么多年。没想到大人这么快就把不才给忘了,真是人一旦失势,连沙土都不如啊。”张禀赋一边感伤一边挖苦道。
刑部尚书目光酷寒了起来,你张禀赋如今不外就是阶下囚而已,还敢如此吗?
张禀赋和刑部尚书的针锋相对,吸引住了其他官员的注意力。纷纷玩味的笑了起来,看向这边。
“斗胆!”刑部尚书怒喝一声:“监犯张禀赋,何敢强词夺理?今刑部已掌握你挪用镇北军军粮、阵亡士卒抚恤金等罪证……”
“认罪否?”刑部尚书厉声问道。
“我认罪,不外……”张禀赋咬着牙说道:“我还要密告一小我私家,他就是当朝丞相,苏、正、府。”
要不是因为他苏正府,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的境地。就算自己要下地狱,也要拉着他苏正府一起。
堂上坐在的众臣哗然了起来,面面相觑;堂上也有着依附丞相苏正府的人。
立即便有人愤然起身喊道:“张禀赋,你血口喷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妄想着要污蔑丞相,简直斗胆。”
张禀赋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主人不在这里,何须要在这里狺狺狂吠?”
那人被如此侮辱,气的满脸通红,还想着与张禀赋大战三百回合。
堂上刑部尚书手中惊堂木重重的拍了好几下:“够了,诸位大人何须和一个将死之人盘算?”
“吕提督。”刑部尚书扭头问去:“执刀人可找到了丞相的罪证。”
吕裴仙摇着头:“这一切与丞相并无关系。”
张禀赋癫狂的笑了起来,宛如一个疯子。丞相你真是妙手段啊,妙手段!
“张禀赋你可另有异议?无异议的话,本官就宣判了。”刑部尚书淡淡说道。
张禀赋缄默沉静许久,终于认命了,无比沮丧的说道:“无异议。”
“张禀赋贪污糜烂,至使镇北军上下蒙受不公看待。”刑部尚书正义凛然的宣判道:“本官今日依照大周律法,判处监犯张禀赋及其同党斩首示众,其三子流放岭南,眷属充入教坊司。”
张禀赋似乎一下苍老了几十岁一样,漠然的回覆道:“罪犯张禀赋认罪,我认罪……”
宣判完以后,皆大欢喜。众官员看着张禀赋苍老的身影被押着往牢狱里走去。
不由的有一阵兔死狐悲的凉意,此事算是彻底结束了。
不知道哪一天,自己也会像那张禀赋一样,身陷囹圄。
现在的张禀赋像是在场每一小我私家未来的结果,但每一小我私家都希望自己未来不会这样。
几日后,夜晚的刑部牢狱。
张禀赋躺在一张破烂的草席上,他还没有适应牢狱里的生活。
不外没关系,明日他就要被斩首了,也不必适应了。
有狱卒提着两个脓包走入了牢狱,在张禀赋面前站定,从脓包里拿出了一坛酒、一碗米饭、一盘肉。
张禀赋凄惨的笑着:“这就是断头饭了吗?”
平时吃的都是发霉的糙米饭,难以下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好的吃食了。
狱卒冷淡的声音传来,张禀赋却是被震的呆在了原地。
狱卒冷淡着说道:“丞相大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张大人,一路走好,永别了。丞相大人特意让我给你带来一坛好酒,喝了好上路。”
张禀赋迟疑的看向面前丰盛的菜肴:“他已经等不及我去死了吗?特意让你给我送一坛好酒,里面有毒吧?”
狱卒嘲弄的笑了起来:“放心吧,里面没有毒。丞相大人说了,没有须要。”
狱卒走了,张禀赋疯狂的往嘴里扒着米饭。
有米饭掉在了地上,张禀赋用手抓起,带着苦涩的灰尘送到了嘴里。
刑场之上,台下是看热闹的黎民。台上,是张禀赋以及他的同党。
张禀赋身后是行刑的人,大刀高举。
都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自己的一生。
他张禀赋年少成名,少年傲气满身。一朝入了政界,即是蹉跎半生,寥寂半生。
张禀赋依稀记得,自己也是念书人,也曾满身浩然正气的啊。不知何时,一身正气散去了。
或许是在自己第一次满心贪欲的时候,照旧第一次谄媚上官的时候?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忏悔吗?张禀赋突然在心底问自己。
之前或许忏悔了,但是现在面临着死亡,居然没有一丝忏悔。
再来一次、十次、百次,自己照旧会贪,还会贪……
不悔!既然做了为什么要悔?
他人悔,而我张禀赋不悔。
哈哈哈,不悔!
不悔!
张禀赋仰头大笑着,笑声里几分感伤,几分喟然,几分愁绪,几分恍然。
铡刀纷纷落下,血流如注,断了的不止人头。
另有这些人肮脏的半生,以及,肮脏的灵魂。
这一天,刑场血流成河,几人悔?又几人至死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