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人世间（Ⅰ）

　　“走吧，希怛。”

　　在清风中，雅威对着女孩耳语。

　　银色的发拂在他脸上，只留下清香与婉拒。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是不是就会像他们一样，命不由己？”

　　 2074年，1月18日，13：20

　　阳光正好，她却满身冰凉。

　　“时代的每一粒灰尘，落在小我私家头上都是一座大山……我可以为你吹拂掉这些灰尘，希怛，就像这风一样。”他轻声说着，温柔地将她被风吹散的头发束在一起。

　　天台的护栏乱七八糟地摇晃着，一个接一个，被逐渐狂躁的风用力拽落。

　　“你救了他？”

　　“一个觉醒的智能机械人，很有意思。”

　　“我还以为他是黑墙外逃窜的AI。”

　　“某种意义上，他是先驱者。”

　　“先驱者？……”

　　希怛呢喃着，站在天台的边缘，遥遥眺望着下方喧嚣的海洋。

　　警笛声，尖叫声，采访声，喘息声……种种嘈杂混淆，均匀搅拌在一起，滴上暗红的血，遮盖猩红的光，和谐成一杯来自地狱的烈酒。

　　这滋味，令人作呕。

　　“你在同情他？”

　　“同情？”雅威牵着她冰凉的手，徐徐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这酷寒的机械枝丫上也能开出人性的花。”

　　“哈……”希怛笑着，放弃了继续追问，只是转身，抱住了雅威，将身子埋进他温暖的怀中。

　　“走吧？”

　　“嗯。”

　　她轻轻应着，任由高歌的狂风带走一切烦恼。

　　 2074年，1月18日，14：20

　　“听说了？”

　　“市中心的绑架案？”

　　“对，就是那个，听说我们学校有两个学生也被绑架了……”

　　“好可怕……”

　　“好烦啊，出了这事，以后学校肯定不会允许我们在午休的时候出校了……”

　　“听说是两个女生？”

　　“别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绑架她们？肯定在外面不检核吧？”

　　“有原理哦……”

　　大卫皱着眉，多嘴的苍蝇们令他有些头昏脑胀。

　　“诶？大卫，马上要上课了，你去哪儿？”

　　“上茅厕。”大卫朝着身后摆了摆手，快速离开了括噪的教室。

　　总有人直肠通大脑，满口喷涌污浊。

　　大卫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心中沸腾的烈火。

　　他抬头，死死地盯着镜中的男孩，瞳孔紧缩，五脏六腑一片冰凉。

　　“冷静……大卫……冷静。”他用力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似乎要把自己所说的每一个词汇都钉死在墙上。

　　葛洛丽娅费尽千辛万苦地供养他上学，他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用怒火将一切烧毁。

　　大卫深深吸了口气，脚步极重地离开茅厕。

　　在上课的钟声敲响之前，他向着教室埋头冲刺。

　　希怛姐曾经告诉过他，奔跑可以让无处宣泄的灵魂，发出无声的咆哮。

　　于是他双腿交替的频率愈发快了。

　　穿过无人的走廊，回到教室，一阵惊雷在他的身后依次落下。

　　“大卫？”

　　“没事。”他喘着气，徐徐地回覆。

　　“叮！”

　　上课的铃声敲响了。

　　 2074年，1月18日，18：00

　　“叮……”

　　露西轻轻地按下电梯按钮。

　　她戴上兜帽，将姣好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

　　电梯里正好播放着新闻频道。

　　“晚上好！夜之城！经过开端的统计，这起发生在市中心的恶性绑架案，总共导致88人死亡……其中赶往现场的45名NCPD全员殉职，此外另有15名暴恐机动队成员……3名特派狙击手……全部庆幸牺牲……”

　　“康陶公司声称有恐怖分子黑入了他们的武装机械人，其中机械人003号挣脱了控制……乐成斩杀了失控的同伴……目前，该机械人下落不明……请列位市民出行小心，注意宁静，遇见危险情况，请实时拨打NCPD热线……”

　　这些大公司总有混淆视听的能力。

　　露西拨弄着露在兜帽外的几缕头发，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听说有人接受了“抓捕地铁小偷”的委托，她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肚子已经在发出不满的啼叫了。

　　隔着厚实的运动卫衣，露西摸了摸凹陷下去的肚子。

　　幸好，楼底下24小时都有小贩摆着零食摊位。

　　她摩挲着下巴，计划今晚迁就应付一下。

　　“叮！”

　　电梯到了。

　　露西走出电梯，咆哮的狂风擦肩而过，戏弄似的，把头发糊在她脸上。

　　“露西？”

　　耳边传来熟悉嗓音。

　　露西拨开披散的头发，看见漂亮的女孩正凑在自己身边，脸上挂着令人放心的笑容。

　　“有事吗？”露西询问着，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跟我们走吧，介绍些人给你认识认识。”

　　“不要，我还没用饭呢……”

　　“正好，完事之后我们一起去吃烧烤，喏，这个给你，先垫垫肚子。”

　　“小熊软糖？”露西审察着手中鼓鼓的一小包软糖，有些错愕。

　　“草莓味的……”希怛笑着搂住她的胳膊，露出两个圆润的酒窝。

　　露西挑了挑眉毛，默默把糖果收到自己衣服兜里。

　　“走啦走啦，回去易服服。”

　　“见什么人，用得着这么正式？”

　　“哎呀，只是同行而已，就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件衣服……对，就那套就行。不去的话……别怪我敲你门哦！”希怛不由分说地拽着露西上了电梯，把雅威留在原地。

　　雅威看着显示屏上增长的数字，轻轻叹了口气。

　　衣服口袋里最后一包软糖也被抢走了。

　　他撇撇嘴，跑到四周的自动贩卖机边，又买了几袋装在兜里。

　　“姐夫？”

　　“大卫？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留着朋克头的大男孩气喘吁吁地跑到雅威身边，酸痛的肌肉一齐收缩着，令他有些狼狈地弯了腰。

　　雅威挑了挑眉毛，多买了一瓶运动饮料。

　　“给你。”

　　“谢了，姐夫。”大卫接过冰凉的饮料，小口小口地喝着，“我姐姐呢？”他喘了口气，接着询问。

　　“回家易服服去了，等会儿我们要去和些朋友晤面……你要去吗？”

　　“我就不打扰了……”大卫摸了摸后脑勺，犹豫了几秒，才徐徐开口：“明天晚上，你和姐姐有空吗？我有事想找你们聊聊。”

　　雅威思索了几秒，点了颔首。

　　“可以，我等会儿和她说一声，明天晚上等你。”

　　“谢了姐夫……那我先走了？”

　　大卫松了口气，朝着雅威挥手，转身往楼梯跑去。

　　年轻人爱运动是好事。

　　雅威没有过多追问，只是目送男孩的背影奔跑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