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鼠
冬天的夜之城，对于那些喜畛刳死人乐透上押注的赌狗们来说，可算不上友好。
一个晚上已往，光冻死在街头的就有几十号人。
这可大大增加了赌狗们押对数字的难度。
他们不得不迈出家门，或亲自上街打探情报，或宣布委托、找人视察，去标志那些街头老鼠们的生存情况。
除了他们外，没人在乎那些无家可归之人的死活。
2074年，1月17日，17：10
太阳似乎厌倦了这座罪恶的都市腐朽臭味，不耐烦地要收走这世间最后一丝温暖的辉煌。
砭骨的严寒夹杂着凌冽的冷风，野蛮地咆哮着。
死神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手中的镰刀，一茬又一茬收割着街头那些流离失所的干瘦庄稼。
萝拉精神紧绷着，穿梭在狭窄的巷子里，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具瘫倒在地上的、酷寒的女人尸体。
1月17日，是她的生日。
在已往，妈妈总会在这一天带上兴高采烈的她，开开心心地出门庆祝。
她们会在楼底的卖衣摊上买两件新衣服。
每次，萝拉都市凭据妈妈的嘱咐，抓住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仔细照镜子的时机，细细察看自己外貌和身高的变化。
卖衣服的摊主是个好人，会允许小小的她用粉笔，在镜子边上记下自己身高的刻度。
之后，妈妈会带着她走去巷子里的一家老拉面馆，点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拉面。
年复一年，都是如此。
这是小萝拉一年中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
直到三年前。
妈妈像往常一样带着她走入巷子里，却再也没能走出来。
萝拉有些记不清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记得，耳边不停萦绕的，几个男人粗暴的嘶吼和妈妈凄惨的叫声。
只记得，视野中，那不停流淌、蔓延的混浊液体。
只记得，妈妈脸上干枯的泪与嘴角流淌的血。
萝拉缩了缩脑袋，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破旧棉袄。
这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遗产。
她抿着冻得苍白的唇，低头走着，极重的法式在巷子粗拙的地面上拖拽出一声声哀嚎。
她走着，远离了一栋栋高楼，与曾经的家擦肩而过。
妈妈死后，交不起租金的她只能流落街头。
她走着，路过一个脏兮兮的摊位。
听说美意的摊主也死了。
据说是因为偷拍主顾易服服，让人活活打死了。
她想着，放缓法式，转身走向那无人的破旧摊位。
在一堆破烂的衣裳之中，那面留有她身高印记的镜子还歪斜地屹立着，如同一头守墓的狗。
她用手轻轻擦了擦镜面上厚厚的灰尘，镜中小小的脸蛋上疤痕密布，又沾染着玄色的灰尘。
真丑。
她轻轻叹了口气。
三年前，她对着这面镜子，亲手用钥匙，在俏丽的脸蛋上划下一道道深深的血痕。
仅仅为了在世。
为了不被那些人粗暴地拖拽进巷子深处。
她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角，捡起一旁挂着的破烂围巾，在脸上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
她迈动法式，朝着日本街的偏向走去。
据说，整座夜之城，日本街的残羹剩饭最多，也最美味。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吃上残缺的鱼。
萝拉微微舔了舔嘴唇，却只尝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道。
怨亓保佑，在她18岁生日的这一天，奖励她，在垃圾桶中找到还算完整的食物吧。
她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向路边的垃圾桶走去。
2074年，1月17日，18：00
“雅威！我肚子饿了。”玩闹了一下午的希怛终于开始喊饿。
雅威摸了摸少女的银发，侧头看了眼另外一位正悄悄揉着肚子的短发女人。
“我也饿了。”露西偷偷揉着肚子，语气却有些冷淡。
“想吃什么？”
“在日本街……虽然是吃日本料理了！”希怛眯着眼睛享受着男友的温柔抚摸，小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会不会太贵了一点……”露西摩挲着下巴，才刚来夜之城没几天的她可肩负不起这种奢侈的消费。
“雅威请客喽！吃完我们再去买新衣服！”希怛暗戳戳地用手肘捅了捅男人坚实的腹部，奇妙的触感令她有些上瘾。
雅威无奈地笑了笑，偷藏私房钱的事情果真瞒不住希怛。
不外横竖是来自生物技术公司的陋规，不花白不花。
“嚯，居然偷藏私房钱……”露西跟希怛用眼神交流了不到一秒，就立马反映过来，做出配合。
“好好好，我请客……我请客……”他双手高举，体现投降，免得被两人进一步捉弄。
“走咯！”希怛满意所在头，主动接过男人身上的几件大包小包。
露西挑了挑眉毛，故作嫌弃地离这两人远远的。
希怛和雅威的互动令她有些羡慕。
这种场景，她只在深网的那些无用数据碎片上见过。
“露西？”银发的女孩转头轻喊，叫醒了有些走神的她。
“来了。”
露西迈着灵动的法式，快速跟上了前方两道紧紧相连的身影。
2074年，1月17日，18：15
“这儿情况挺高等的嘛……”希怛新奇地在桌椅板凳上拍来拍去，幼稚得像小孩子一样。
雅威叹了口气，伸手捉住随处乱晃的希怛，把她按在怀里，双手用力锁住。
露西坐在两人劈面，撑着脑袋，轻轻翘着腿，晃悠着悠闲的足，注视着笨蛋情侣的甜蜜互动，没有说话。
希怛挣扎了频频，可惜全部失败。
最终，她无力地瘫倒在男人的怀里，脸凑在他的喉间，来回蹭了蹭。
露西揉了一下肚子，皱了皱悦目的眉。
菜还没上，就感受有三成饱了。
“在想什么呢？”雅威见席间没人说话，轻轻询问着。
“在想你……”倒在怀中的女孩轻声呢喃着，完全掉臂另有外人在场。
露西无奈地摇头，欲言又止，只好顺手接过服务生端上来的菜碟，一道道摆在桌面上。
她拿起筷子，闷头开吃。
雅威和希怛可笑地看着她故意默不作声的样子，也不再玩闹。
2074年，1月17日，18：16
萝拉小小的身子趴在垃圾桶中翻拣着，终于找到了可以入口的食物。
她蹲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吃着，感受着酷寒的食物残渣顺着食道，与温暖的胃液混淆在一起的快乐感受，幸福地笑了。
她遥遥眺望着街劈面的高级餐馆，伸着可爱的琼鼻，努力嗅着，追捕空气中那顺风飘散过来的一丝美食香味。
闻着这股淡淡的香味，就似乎自己也已经品尝到美食了。
她兴奋地想着，轻轻舔了舔指尖沾染的干冷酱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