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西西弗斯（Ⅰ）

　　阳光透过车窗，包裹在女人蓝绿色的长发上，如同金色丝绸。

　　乔尔平静地注视着她的侧脸，在明亮的光线里，有无数粒粉尘正在快乐地上下起舞，一如笑容满面、心情雀跃的她。

　　夜之城难得有这样的晴天气……

　　“今天天气真不错，不是吗？”克莱门汀紧紧挨着乔尔，兴奋地开口，伸手指向窗外。

　　“嗯……”乔尔顺着她的手指向窗外看去，同时放缓了呼吸频率。

　　太近，太近了。

　　几个呼吸之间，女人身上的淡淡香味就已经突入他的鼻腔，正向他的肺叶攻去。

　　“今天天气挺好的，雅威……”希怛任由雅威搂住自己的腰，懒洋洋地靠在他的怀里，微眯着双眼。

　　“如果没有那些苍蝇就更好了……”雅威替她取下头顶上的小帽子，拿在手中。

　　夜之城从不缺少杂乱，纵然在这样的晴天气里也不例外。

　　不远处的高楼似乎起火了，两辆创伤小组浮空车正在奔赴现场。

　　巨大的轰鸣声从列车的头顶碾过，打碎了清晨的宁静祥和。

　　却叫不醒沉溺于幻梦之中的人。

　　克莱门汀依旧与乔尔聊得火热，她的主动、热情、大方如同烈火，轻而易举地在阴郁男人心中的坚冰上融化出一个孔洞。

　　“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阳光洒在大海上的样子了！”

　　“我……我以前似乎没看过海……”乔尔皱着眉头检索着影象，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海有种莫名的熟悉。

　　他想起公牍包中的那本日记，那残缺的页面似乎在提醒，提醒他的简直确是遗忘了什么。

　　“你见过海吗？雅威？”怀中的银发女孩轻声询问。

　　“海……”雅威摸了摸鼻子，“我曾见过像海一样的工具……黑墙之外、人类禁地，即是亿万AI组成的无边无际之海……”

　　“那或许是一种辉煌，而又恐怖的美吧……”希怛闭着双眼，在脑中理想那无垠之海的弘大景色。

　　“确实美极了……”他用食指轻轻抚着女孩闭上的眼，嘴角衔笑。

　　他追念起多年以前，他从狂暴汹涌的大海深处第一个升起时，那映入眼帘的，整个世界的终极样貌……

　　“到站了，希怛……”耳旁传来的机械提示声将雅威拉回现实，他摇醒在盛大阳光下半梦半醒的女孩。

　　“哦……”希怛低低应声，擦了擦眼睛，从雅威手中拿回自己的小帽子，戴在头上。

　　转头看去，阴郁男人和蓝绿色长发的女人已经下车了，她连忙拉着雅威追了已往。

　　“乔尔？”女人亲切的召唤让他有点不适应。

　　他挠了下脖子，却止不住入骨的痒。

　　“怎么了？”乔尔闷声询问，低着头，不敢与女人那碧蓝的双眼对视。

　　“感受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克莱门汀皱着眉，轻轻拍了拍男人消瘦的背。

　　“我感受……有人似乎在盯着我……我不喜欢这种感受……”

　　“嗯？”克莱门汀转头，四处张望着身后涌动的人群，“没有啊……可能是你的错觉吧。”

　　“或许吧……”女人转头时扬起的长发在他的脸上拂过，乔尔感受自己的脸滚烫，又红又痒。

　　“哎呀！别管啦！快跟我去美泉区，我们一起去看海！”克莱门汀一把将男人的手臂揽入怀中，拽着他向美泉区走去。

　　“我还以为他们发现我们了……”希怛拍了拍初具规模的胸脯，徐徐舒了口气。

　　“再不走就要跟丢了，笨蛋侦探小姐。”雅威牵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并肩走着，混入人群之中。

　　 2074年，1月13日 11：00

　　“他们在干嘛？助手雅威先生？”希怛双手倚在街边的护栏上，眺望着远处的两个模糊小点。

　　“蓝绿长发的女人建议目标先去用饭……”雅威双手提着巨细纷歧的四个塑料袋，无奈地摇头。

　　他们明明是来盯梢的，结果随着目标进了商场，他稀里糊涂地被希怛拉着买了一堆工具。

　　“那还等什么，正好我肚子也饿了！”希怛伸手揽住他的胳膊，拽着他往目标的偏向走去。

　　“想吃什么？”乔尔难得主动开口询问。

　　经过一个上午的猛烈攻势，他被克莱门汀的热情、主动影响了不少。

　　“那家老德烧烤怎么样！”克莱门汀思索了几秒，指着不远处热闹很是的烤肉店，兴奋地嚷嚷着。

　　“好。”乔尔挑着眉，惊讶于两人口味的一致，爽快地允许了。

　　克莱门汀对着他嬉笑几声，自然地牵住他的手，一起走入了烤肉店。

　　“雅威，吃过烤肉吗？”

　　正在出演情景剧的笨蛋侦探小姐和机智助手先生姗姗来迟。

　　“说实话，我还真没吃过……”雅威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尴尬。

　　“这么说……你实体化之后吃的头一顿是在马丁内斯家喽？”希怛摸了摸平滑的下巴，轻声询问。

　　“这次是第二顿……”

　　“听着可怜巴巴的……”希怛翻了个白眼，伸出小手在男人的腹肌上戳了几下，“以后少不了你的！”

　　“这次剧名是什么？”雅威笑着挖苦。

　　“嗯……《任劳任怨的姐姐和目瞪口呆的弟弟》”希怛拍了拍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难度有点高啊，我们要反串演出的话……”他坏心眼地说着，发现希怛一时没反映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啊！我才不目瞪口呆的弟弟！姐姐捶你哦！”希怛小脸通红，挽起袖子，伸出小小的拳头，故作凶狠地威胁着某个臭弟弟。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雅威笑够了，提着大包小包，走入烤肉店。

　　“等等姐姐我！”希怛抓住他的衣角，左摇右晃地跟进店里。

　　“这儿情况还可以啊……”乔尔审察四周，这家烤肉店意外得洁净，没有一丝油腻的感受。

　　“我这眼光，不错吧。”克莱门汀坐在他劈面，自豪地叉着腰。

　　“想吃自己点，今天我请了！”希怛拍了拍胸脯，英气地说着。

　　雅威翻了个白眼，把两人脱下的外套叠在一起，放入塑料袋中，打好结，防止烤肉店味道侵染到外套上，不方便清洗。

　　“这哪美意思让你请客呢……”乔尔面对克莱门汀的主动请客，有些欠美意思地挠头。

　　“别婆婆妈妈的，先给我来一箱酒。”克莱门汀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少喝点，喝酒伤身……”乔尔无奈地劝着，他总感受这句话似乎已经说了无数遍，一看到她想要喝酒，忍不住脱口而出。

　　克莱门汀愣住了，她莫名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话说，你听到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了吗？雅威？”希怛一边大口吃着烤串，一边询问身边的男人。

　　“克莱门汀.克罗斯基，似乎是这个名字，具体怎么拼写不清楚……”雅威细细品味手中的烤肉，侧头看着希怛。

　　“有什么问题吗？”他看着愣住的希怛，疑惑地发出询问。

　　“我们的目标，乔尔.凯瑞，前女友的名字就是克莱门汀.克罗斯基！”希怛把烤串扔到一边，连忙翻阅起罗格发来的资料，“除了发色纷歧样……长得一模一样！”

　　“哇哦，看来失忆的不只是乔尔.凯瑞，他的前女友也失忆了？”雅威挑了挑眉毛，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然后他们两个以陌生人的身份重新相遇？哇喔！”希怛重新拿起一串新的烤串，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还吃呢？”乔尔看着挺着圆圆肚皮的克莱门汀，无奈地摇头，“都撑得不行了……”

　　“老娘还能再干一百串！”

　　烤肉店内的霓虹灯闪烁，阴郁男人和蓝绿长发的女人嬉笑着，一起沉眠于幻梦之中，不得清醒。

　　“你知道西西弗斯的故事吗？希怛？”雅威眺望着嬉笑的二人，轻声对着希怛耳语。

　　“谁？很重要吗？”希怛正埋头吃着烤串。

　　“没什么……一个轮回中的可怜人而已……”雅威轻笑了一下，抿了一口啤酒。

　　霓虹闪烁，映染在杯中的泡沫上，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