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臣们从勤政殿走出来后,庞维率先道:“青衫公,这可如何是好?”
杨吉摆摆手,“就先如此了吧,圣意已定,非我等可以扭转……再说,世事也不由人。”
鉴于杜隆的德高望重,以及贪墨案给文官团体带来的攻击,杨吉等人是无力抗拒此次律法厘革了。
最终的结果,是天子让法家和儒家各退一步,取了个折中方案:择一隅之地先试行这个律法体制。
虽然,关于择哪里,也经过了一场讨价还价似的拉锯战。
圣京是断无可能给杜隆做试验田的。
江南钱粮重地,也轻易不行转动。
边关重地有守土职责也给排除了。
剩下就是歪瓜裂枣似的偏远地域。
但天子也舍不得让杜隆大把年纪去那遭罪。
几番斟酌考量,最终,天子选中了燕幽行省。
燕幽行省和圣京隔着赤江相望,再往北,即是北凉。
相比圣京的富贵,燕幽行省或许用两个字形容:穷乱。
这行省山多地少,自古以来就以民风彪悍著称,许多闭塞地域还政令律法不通,甚至照旧由地霸乃至山匪河匪定规则。
这种地方,往往容易滋生罪恶,种种案件频发,官府的控制力很差,这才导致姜国余孽和诡道组织把凭据地放在了燕幽。
天子每年都要派兵剿匪几波,却是田里蛀虫横行,怎么都剿不洁净,早已成了大景王朝的心腹之患。
现在天子选择把律法厘革的试验地放在燕幽,表露出了进一步拨乱横竖的意图。
“燕幽这地方,我们不也时常为之头疼嘛,横竖已经够乱了,不如就依傲梅公所言,来个破尔后立吧。”杨吉抚慰各人。
庞维微微颔首,又道:“陛下真会同意让傲梅公亲自挂帅?”
“傲梅公暮年不改凌云志啊,他宁可豁出命也要推行此策,依我看,陛下最终照旧会同意的。”杨吉苦笑道。
定了试验地后,就该选择该由谁挂帅了。
既然是法家提出的,理所应当是法家人。
不外人选却比力棘手。
法家在本朝才崛起,人才储蓄不是很足,特别是高层。
因此,杜隆请缨由自己亲自巡抚燕幽行省。
天子以杜隆年岁太大为由婉拒了。
不外以杜隆的脾气,以及现状,或许率照旧会松口。
“我现在反倒对傲梅公说的那段骈文比力在意。”杨吉沉吟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意境高远啊。”
庞维等人也纷纷附议,但又迟疑道:“傲梅公说这骈文也是余闲所作的?”
其时天子担忧燕幽情况太差,杜隆会遭罪。
结果杜隆就以这句骈文讲明心志。
意思是,多差的情况,只要我的品德好,就感受不到差了。
天子再次品出了滋味,夸赞傲梅公风骨卓越。
然而,傲梅公再次把劳绩推给了余闲。
其实杜隆也没亲耳听到余闲说这段,是昨日牧歌赶来护卫时,临走时问杜隆,这段骈文是否他所作。
两人一番问答,恍然察觉到骈文的作者极可能是余闲。
虽然,牧歌将信将疑。
杜隆则是欣慰很是,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年纪轻轻,居然能说出这么情怀高尚的骈文。
这也深深触动了他几经沉浮的人生感悟,淡泊富贵,坚守节操,君子理当如此啊!
他在天子和众大臣面前提这句,一来是讲明自己为了律法厘革不怕苦的精神,二来也是向杨吉他们炫耀,看看老夫刚收的徒弟有多才气横溢。
“那余闲平日里一向以不学无术的著称,不应该吧。”
“今日不应该的事情多了,赌坊厘革,律法厘革,全是他想出来的。”
“石头开花头一遭,稀罕,对了,那孩子不是去给太孙当伴读了嘛。青衫公,你视察得如何?”
杨吉道:“我那会正教导皇太孙,哪有闲时光考察他……不外现在有的是时机。”
横竖就在眼皮子底下,来日方长嘛。
一行人絮聊着走出勤政殿,发现渝王仍然期待在此。
各人交流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的离开。
杨吉直奔文华殿。
一进来,他就看到皇太孙拿着书卷在背诗词。
“如何了?”杨吉上来问道,顺便扫了眼顾帆和余闲,目光刻意在余闲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皇太孙的神情有些虚,迟疑道:“回太傅,目前所能背诵出来的,不足十首。”
杨吉微蹙眉头:“先背背看吧。”
于是,皇太孙开始抑扬顿挫的背诵起来。
仍然是磕磕绊绊,听得杨吉有些心塞。
但是,当皇太孙背完第五首诗篇后,殿内就一片平静了。
“没了?”
“没了。”
杨吉不住摇头,这么长的时间,居然只背了五首,他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很难理解这种低下的效率。
严厉的目光转向了两个伴读,杨吉沉声道:“我临走前,不是嘱咐你们要监视小殿下用功的嘛!”
顾帆一缩脖子,苦着脸道:“先生,学生已经尽力了,但是,小殿下的用功时间,被余闲占用了一半。”
他可不敢说小殿下不用功,只能把锅甩给余闲。
立即,杨吉目光炯炯的盯着余闲,“顾帆所言属实?”
余闲坦然道:“属实。”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罚你?”
“太傅误会,学生只是陪小殿下去花园散步,试图引发他的灵感以便赋诗。”
“赋诗?”杨吉怔了怔,随即若有所思的道:“你是想让小殿下以赋诗完成我交接的作业?”
余闲颔首。
杨吉看向了皇太孙,“那臣就洗耳恭听小殿下的佳作了。”
皇太孙干笑道:“太傅言重了,我就是随性而发,胡乱作了一首诗……啊,差池,是半首。”
“半首诗?难不成小殿下是觉得,背诵了五篇诗文,剩下五篇诗文,就用半首诗来抵了?”杨吉气极反笑,这也能讨价还价上了。
不外,他倒是挺有兴趣听听皇太孙能说出怎样的半首诗来抵,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皇太孙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凭栏远眺远方的燕幽群山,秋雨事后,显得朦胧悠远。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皇太孙的公鸭嗓音开始在屋内回荡。
杨吉原来玩味的神情,突然一凝。
似乎,有那么些意思啊。
他开始细心聆听。
接着,皇太孙又抬手指向了被雨后阳光普照的花园,以及前面的水榭溪流,高声道:“微熹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杨吉的眼睛蓦地睁大,惊奇水平堪比刚刚看到杜隆折子时的反映。
他甚至觉得脑海里面,被这首诗勾勒出了一道美轮美奂的风物。
字字清新,句句动听,犹如一注清泉灌入心田。
正当杨吉徐徐陶醉的时候,皇太孙已经转过头,视察着杨吉的反映。
杨吉的眉头再次一皱,敦促道:“接着念啊。”
皇太孙讪笑道:“太傅,我不是说了嘛,我只赋出了半首。”
“你,你这……唉!可惜!”杨吉一拂袍袖,显得十分懊恼。
作了一半优美绝伦的诗,却没了下一半,这不是搞得人不上不下嘛。
还不如不搞呢!
目光敏锐的闪动了一下,杨吉看向了余闲,上下审察,似乎想从余闲的身上发现什么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