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灵小姐，已经晚了。”笑着摇了摇头。
小林管家……其实严谨一点，应该叫他老林管家了。
又一个十年已往，算起来，他已经守了平安楼整整三十年了。
三十年，人们嗷嗷待哺，直到人们的孩子嗷嗷待哺；人们二十岁年少轻狂，直到人们五十岁半截入土。
小林已经酿成了老林，叶照灵知道他一直守着平安楼。
自她有影象起，他就在平安楼里。
然而平安楼只建成了十八年，说他兢兢业业地做着平安楼里的管家，是不太严谨的。
但，他确实守着一小我私家，守了三十年。
二十年前，“父亲”的最后一个女儿也步了姐姐们的后尘，他花费三年时间制作平安楼，十个女儿就像平安楼里最后一部门零件，被整整齐齐地装了进去。
厥后陆续传出死讯，实际上，她们还在世，只不外，每一个都发生了凡人无法理解的变异，无法像正凡人一样生长，神志不清，不会变老，却也无法吃下人类的食物。
她们全都成了依靠丹药吊着生命的怪物。
是的，就是这样讥笑。
叶氏耻于世间一切邪恶，祖先与山神结缘，为神灵世代供奉圣魂，将镇山灵主嬷嬷一手捧上神坛，树立了无数规则约束青城人民，以确保自己的统治阶级牢不行破。
叶氏今世统治者的亲生女儿，却全是规则中不能存在于世间的怪物。
小林守了三十年的人，就是那样一个怪物。
叶照灵见过她，对她印象深刻，她的年纪看起来比叶照灵还要小，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凌驾两个小时，大部门时间都像她的姐姐们一样，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十个姐妹里，她排行老三。
“父亲”亲昵地叫她三槐儿，据说，她是在青城槐花盛开的时候出生的。
为什么对她印象深刻呢？
因为在她的身上，发生的皮肤变异是最为明显的，经常有伞状肉瘤从她的手上、胳膊上冒出头来，就像多余的花枝一样，需要修剪，否则就会大面积扩散，继而溃烂。
纵然她是这样一个怪物，小林管家照旧守了她三十年，从年少轻狂，守到今天，两鬓花白，垂老迈矣。
他看着叶照灵，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一切都晚了。”
叶照灵跳上供台坐好了，抓起一把焦糖瓜子磕了起来，她看了看唐泊玉：“我可不像唐老板那样能掐会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来找我，总不至于这么没头没尾，让我一头雾水吧。”
“顺便一提，我的时间不多，你长话短说吧。”
老林管家对着叶照灵扑通一声跪下了。
“前天晚上六点，平安楼失火，三小姐死了……”
“求你，救救她。求你，让她活过来！”
叶照灵看着他缄默沉静了很久，摇了摇头：“你很清楚，她们每个星期都吃血丹，十年如一日。那是用我的血肉炼成的丹药，如果我的血肉真的像黄道长说的那样，能让人永生不老，不死不灭，那她们就不会被火烧死，应该活蹦乱跳才对。”
叶照灵跳下了台子，她敲了敲这座金身，笑得极为讥笑：“你也说了，一切都晚了，我们已经没有措施改变现状。
“既然改变不了，那为什么欠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做的事呢？”
不如好好想一想，平安楼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失火呢？父亲前半辈子在为了叶家的职位呕心沥血，后半辈子就一心扑在十个宝物女儿身上，2013年制作了平安楼，2023年制作了火树银花园林，时至今日2033年，普通的叶家人尚且没有收支平安楼的资格。他们不仅没有资格，更没有胆子烧了平安楼。所有人都知道，那是父亲心脏上的伤痛。”
唐泊玉点了颔首：“除了黄三毛，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叶照灵收好了自己的刀：“父亲信任黄道长，坚信用我能炼出治好女儿们的药，在这最后一年的节骨眼儿上，我的死讯传回叶家，父亲一定很慌吧。”
“叶公犬一慌，首当其冲遭殃地就是黄三毛，他想不到，你人死就死了，竟然连尸体都没留下。”
“恰巧，6日晚嬷嬷庙事件发生后，同时，圣魂被盗；7日凌晨你家突遭大火，连同你的死讯一起传回叶家，叶公犬自己就捉襟见肘，这样一来越发雪上加霜，他要求黄三毛立刻想措施救自己的女儿们。”
“可她们酿成那种工具，全都是由于叶公犬自己造的孽，顺应天罚，就算他黄三毛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行能真的有措施救得回她们，顶多也就是吊着她们的命。搪塞搪塞叶公犬。”
叶照灵踢了一脚供台：“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平安楼，一了百了。真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小林管家目光落在黄道长的金身上：“我赶到时，已经太晚了。我被他的人拖延了半个小时，救出三小姐时，她奄奄一息。”
“她的头发被烧成了灰，黑烟灌进她的肺里，她在我怀里咳了很久……”
青城山上的槐花像雪一样飘落在空中，火光和漫天的黑烟，三小姐脸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绷带，她鹅黄色的连衣裙上，扩散着一个又一个火焰灼烧出来的小洞。
一种叫做疾病的虫子蛀空了她的身体，让她不能微笑，不能说话，不能走路。
最后一种叫做火焰的虫子侵蚀了她的生命。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她似乎念了一句，曾经的口头禅。
纤细、苍白的手在空中抓握了一下，喉咙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气若游丝。
槐花糖，橘子忙。
——
见过她笑容的人，都无法想象她往后三十年会像一件瓷器一样被束之高阁，病痛埋葬了她的梦想和未来，令她数十年如一日囚困于现状。
槐花树寿命最长可达三百多年。
三小姐的花期只有十五年。
厥后的三十年，就像是她的一场噩梦，永无止境痛苦和日复一日的汤药取代了她钟爱的槐花糖和沙糖桔。
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听到口中突然泛起两句熟悉的字眼，老林才感受到自己守望在她身边的三十年不全是虚妄。
至少她最后一刻，清醒了一瞬间。
如果救回她，却不能改变她的现状，仍然要延续一个怪物的一生，她会开心吗？
如果这世间于她而言，在世即是地狱呢？
三小姐何等适合鹅黄色啊，她本就像盛开的槐花一样生动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