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后背一痛,叶照灵睁开了眼。
面前照旧雪白的帘子。
没有那几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她也没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那是……十年前的事。
是十年前,最初青城山山顶醒来之后的亲身经历。
曾经,这些画面反重复复泛起在她夜晚的梦境中,厥后,徐徐很少泛起了。
因为她有意遗忘,最初的影象中的自己,究竟何等猥贱如草芥。
她觉得自己太可笑,要通过刻意掩盖过往的这种方式,欺骗自己从来没有凄惨可怜过一样。
自欺欺人。
只为了能配得上叶家巨细姐的名号。
只为了……配得上张玉。
她伸手去摸后背,果真伸进后衣领内,摸出来一块翡翠如意葫芦。
这玩意儿原来好好戴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到背后去了,也就是这工具硌得她后背疼。
她把它取了下来。
这是张玉送给她的工具。
按常理说,她应该绝不犹豫把关于这小我私家的一切全盘否认,把这工具砸碎、破坏、抛弃。
可是,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欺欺人呢?
否认后,过往的一切就能过眼云烟吗?
否认后,昧心的假话就能子虚乌有吗?
否认后,可笑的苦痛就能掩耳盗铃吗?
她叶照灵已经自欺欺人十年了。
从今往后,她不会以这种方式去否认些自己的已往。
她不需要。
而且,她会牢牢记着这十年的点点滴滴。
她要承载这些工具重新回到正轨,她会重新找回自己的信念!
这一地鸡毛,不能阻挡她勇往无前迈向自己真正人生的脚步!
张玉,呵。
叶照灵此时想到了经典台词“大郎,该吃药了”。
男版潘金莲,女版武大郎!
这太狗血了!
十年两人一屋,一枕黄粱、半场噩梦。
她捂住了头。
——
——
唐老板是提心吊胆地不时掀开帘子往外张望,并时不时瞟一眼白轿子。
他现在畏惧极了,万一碰上一些不应碰见的人……
青城山上的叶家人,他们要是发现了叶照灵。
那她必死无疑!
这一点,也是他刚刚想通的疑点之一。
不得不说,叶照灵很智慧,她应该早就想通了这一点。
叶照灵是叶家第一个养女,也是十个养女中最被叶公看重的养女。
被叶家摆在明面上,职位尊崇,岂论青城人怎么看待她的自身价值和社会价值。
她都毋庸置疑,象征着叶家金字塔顶层的统治力
一个犄角旮旯捡回来的来历不明的女人,甚至是被关在祭笼里,准备用石头砸死的邪魅之身。
然而,只要叶老爷子愿意,对外放出话来,说要收养这么一个女人做养女。
因此,叶照灵她想活,是因为叶老爷子想让她活。
而叶照灵她会死,可能就是因为——
叶老爷子,想让她死!
想到这个结论,唐泊玉惊出了一身冷汗。
即便不是叶老爷子的本意,也跟叶家人脱不了关连。
原本唐泊玉脑子里想过,张玉就是始作俑者。
他看不清这小我私家的面相,无法为他问事,但转过念头,他取消了这种想法。
之所以认为不是张玉,是因为张玉身上的正派之气。
跟某人差异,那家伙一直把“上善若水”、“上德若谷”挂在嘴边,做的事却让人不敢恭维。
张玉则是真的身具“上善”之气!
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造就杀孽的!
一旦开了杀戒,果报缠身,不得善终。
唐泊玉笑了笑,如果不是知道张玉算是个好人。他一个短命鬼,也不至于总是想凑到这小我私家边上,沾点儿福泽、气运什么的。
张玉的身份不简朴,怕是将计就计,借着这件事,来了一手金蝉脱壳。
或许明天的新闻上会说,66号男女主人双双离奇消失之类的局面话。
天马行空想了一通,唐老板突然绷紧了神经。
因为轿子停下了。
不远处就是叶家宅子的西侧门!
这老天爷是在故意跟他对着干吗?
他不想来什么,偏偏就来了什么!
“唰!”
他跟掀开轿帘的老头子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之色。
“黄道长。”他走出轿子低声叫了一句。
之所以把声音放这么低,他有点怕叶照灵听见了。
听说,她对这位曾“救”她于水火的“救命恩人”,可谓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她是真正把对方看成恩师益友来酬金的。
黄老道呵呵笑了两声,捋了捋自己的髯毛,饱含深意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轿子。
“老道我刚去溜达了几圈,没想到就碰上了唐小友,真是缘分啊。”
唐老板呵呵赔着笑,他看着黄老道笑得皱成了一朵菊花的脸,实在是没法违心迎合着说出“缘分”二字。
他自己已经受到了玷污,总不能让两个无辜的字也遭此一劫吧?
“不知上哪儿去?可是青城山顶?”
唐老板连忙恭维,正是正是,道长神机妙算。
然后他就在心底唾骂了自己一句,好一个狗腿子嘴脸!
“呵呵,夜黑风高,恐藏邪祟。唐小友若想寿终正寝,照旧少接触这些左道为妙。否则,恐会短命啊。”
唐老板笑着应了。
于是,黄老道撩了撩自己的袍子,转身走。
这边唐老板刚刚松了半口气。
却见黄老道半扭了一张脸,眼神诡异地盯着另一顶白轿子。
叶家的火树银花园林灯火璀璨,照亮了他半张脸。
而他扭过来的这张脸,则完全陷入昏黑暗。而那一瞬间,唐老板貌似在他脸上看见了几分狰狞的鬼影。
黄老道温和开口:“倒是有近十年未见白轿子了。唐小友,你可知,这白轿中,所坐何人呐?”
唐老板后背的冷汗刷刷就往外冒。
幸好他并未支支吾吾引黄老道疑心。
白轿子中飞出一块如意葫芦。
唐老板连忙跑已往捡起来,然后一脸敬重地递了进去,接着颔首哈腰地跟轿中人说了一阵,才把那帘子整理好了。
他一脸庞大地望着黄老道。
语气撞似惊疑:“道长,难道你不知道吗?”
黄老道这下也皱起了眉,目光直往那白轿子里戳。
然而,这白轿子并不像那黑轿子或者红轿子一样,是他敢随意掀看的,万一里头坐着些什么大玩意儿……
赔上他这条老命杜趟恽不下来这些工具的怒火。
是以,他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不是应该记得。
白轿子里究竟坐的是谁?
说白了,青城山称王称霸惯了,骑在他头上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都是些鬼神之流。
他平生不怕天不怕地,就是怕些怪力乱神。
谁叫他见得多呢?
黄老道慈祥地捋了捋胡子。
“呵呵,小友啊,这青城山,早在十年前,只剩下德高望重的山神,另有神使嬷嬷,再没有此外灵君能坐白轿子啦!你莫不是再诳老道我?”
黄老道其人认真狡猾,思来想去,愣是没被唐老板轻易唬住,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唐老板这下叹了口气:“道长可真是朱紫多忘事!这轿子里坐的,不就是道长您的熟人吗?”
黄老道一听,更是紧锁眉头,这下心底两分迟疑酿成了八分。
熟人?什么熟人?
师门兄弟?
不行能!绝对不行能!
这小小的青城山,明白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羽士,哪里来的什么熟人?
见黄老道不答,唐老板又对轿子做了个揖。
微一抬眼,眉目凌厉:“这轿中所坐之人,不正是嬷嬷最要好的挚友!——”
“三百年前,与嬷嬷定下了今日之约。”
“特应邀前来贺礼的——如意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