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林之孝见这事圆满解决,就准备南下江宁了。临走前,他专程过来给贾珠问安,想再请教些事儿。
二人在书房密议了一回,待林之孝起身告辞之际,贾珠却突然开口挽留:“林管家暂且留步。”
林之孝复又坐下,笑着问道:“不知主子另有什么付托?”自拜了墙头,林之孝就认贾珠为主,言必称主子,而不是大爷了。
贾珠见他如此敬重,心中有些满意,倒觉得人无完人,已往这人手中虽不洁净,可只要今后不再犯就行。若是林之孝听话肯干,他也不介意给这人分点利益。
究竟可用的人手实在太少,就好比他接下来他想办的事,眼下也只能托给林之孝去做。
贾珠屈指叩了叩桌子,沉吟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可知江南甄家?”
林之孝点颔首:“甄家台甫,小人岂能不知。”
贾珠呷了口茶道:“上次到苏州,我听说城门外十里街仁青巷原有个葫芦庙。厥后因着走水,不仅这庙,连左邻右舍的衡宇都烧成瓦砾。
这庙旁边遭了灾的其中一户,就是江宁甄家的旁支,乡宦甄费甄士隐一家子。
这人也是倒了大霉,先是独生女儿三岁元宵时,看社火花灯走丢了,厥后又遇着火灾,家业也毁于一旦。”
林之孝没忍住抬头道:“这位甄老爷忒不容易。他就没想已往江宁找甄大人家?”
贾珠笑了笑:“这谁知道呢。横竖听人说,是先投了岳家,厥后看破红尘随着羽士走了。如今抛下在岳家住着的老妻,另有个不知所踪的女儿。”
林之孝闻言问道:“主子是想我去找那甄小姐?”
贾珠点颔首:“简直如此。咱家和甄家是老亲,关系一向亲密。既知此事,且我有了些思路,不帮一帮倒显得冷情。
既要做好事,自然是找到人再表功了。你且听我说,这甄女人三岁走失,如今应是七八岁的样子。听闻幼时模样生的标致,眉心有一点红痣。
她其时走丢,甄士隐也想措施四处找过,都没有找着。既如此,我倒觉得你就往那人牙子和卖扬州瘦马的地方寻一寻,说不得会有发现。”
林之孝听完,起身拱手一揖:“主子只管放心,小人一定细细打探。”
贾珠满意颔首:“按我的推测,你就在苏州、扬州和江宁一带细细寻访,这些地方瘦马盛行,多爱拐些女童回去。
另外,苏州和扬州遇事可找巡盐御史林大人资助,这位是咱家姻亲,为人正直,定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江宁那边,可去织造府找甄大人资助。对了,先不要提是替他家寻旁支女孩儿,就说是我受人之托,替别人寻亲的。我给你一封手书,到时候自制行事。”
林之孝虽奇怪于贾珠做好事还不想让甄家知道,但也晓得不应问的别问,径自躬身应了。
贾珠立即便手书两封递给了林之孝,勉励了几句就让人下去。
等林之孝走了,贾珠这才挠了挠头,又追念起做这事的缘由来。
其实他原本不计划现在救英莲的,实在是排在她前头的事儿太多了。
只是自从得知薛家被陛下封赏,薛蟠也要恩荫入国子监念书,自己原本想借薛姨夫在金陵压制薛蟠的想法,算是暂时宣告了失败。
而自己恐怕也不得不面对薛呆子入京后,给贾府惹麻烦的问题。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上自己入睡后,竟意外重温了这个苦命女子令人同情的一生。
清晨起来贾珠就寻了周公解梦看,得知这是南方有人求救之意,一时不忍,便徐徐转了念头。
薛呆子一向混不惜,开荤也早的很。虽说英莲是十二岁才在金陵被一女二卖,但自己这只蝴蝶扇扇翅膀,已是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万一英莲提前被薛蟠看见,以她的相貌,薛呆子定要买的,说不得会打着养大些再纳妾的主意。
到时候即便薛蟠去了国子监,可英莲进了薛家,自己再伸手要人就难了。
不说兄弟相争于名声有碍,就算到时开口跟薛姨夫说英莲是甄家旁支,那个老狐狸常住金陵,怕也不会信呐!
可救了这女孩如何安置呢?按理说应该让其跟母亲团聚,但她外祖父封肃不是个好的,说不得以后还得坑这女人,那自己岂不白救了?
可若是让封氏搬出来和女儿一起住,母女两个在这世道实在太难了。左思右想,要么得托庇甄家,要么就得靠自己了!
至于这甄英莲和江宁甄家有没有关系,自己其实并不确定,资料片里也没说。
刚刚那么给林之孝讲,其实是想让这位重视此事,免得认为是无关紧要之人而乱来自己。
如今甄家宫里有贵妃,外头还接驾四次,正是烈火烹油一般,林之孝只要信了英莲江宁甄家旁支的身份,自会认真上心。
看来到时候还得问问那封氏,若是她家真和金陵甄家有亲,后续的事也就好办了。
一念至此,贾珠倒觉得这事难就难在找人,剩下的都简朴。只希望别有什么变故,好让林之孝顺顺利利找到人。
至于为什么寻人不找应天府和苏州府、扬州府衙门?贾珠自有他的考量。这些人牙子、拐卖女童做瘦马的,多是当地地头蛇,搞欠好和衙门早有勾通。
若是让林之孝求助官府衙门,说不定反而打草惊蛇。可甄家、林家世代居于这些地方,算是当地豪族。这些臭水沟里的地头蛇们见着两家都得绕着走,官府更是不愿冒犯他们。
绕过衙门求助甄家、林家,一是更为有效,且时下常讲独木不成林,以两家跟贾府的关系,定不会拒绝伸手帮一把。
二来也体现了贾府对两家的亲近。林家自不必说,自己就是个好的。
甄家的话,不提他们和贾家一直亲密,就是现下也暂时不能跟他家割裂开来。究竟甄贵妃得宠,启泰帝还在位,自家照旧得顺应形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