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迷雾散去,当子黍等人彻底穿过通道之后,所见到的,却是一片澄净的湖泊。
湖泊的尽头,是高耸的石壁,涂抹着暗红色的古朴纹路,似乎是用血染成。
石壁之上,是烛台,而供奉的,却是一颗颗人头!
再往后看去,才发现这石壁不止一重,而是接连有着好几重,每一重上面,都供奉着千百颗人头!
似乎一座巨石阵,层层叠叠,罗列着种种各样的人头,有的早已化为白骨,有的却是栩栩如生,头颅下的血迹似乎还未干枯。
子黍腾空望去,只见那重重石壁的后方,另有一座大墓,规模弘大,乃是当之无愧的帝王陵寝。
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神色怪异,似乎想起了小时候见到的村人上山祭拜先辈,在坟前立下石碑,然后在碑前摆上贡品。
如今,这一面面石壁,似乎即是墓前的石碑,而上方的人头,即是祭祀的贡品!
这湖对岸的大墓之中,到底埋葬着什么人物,竟然要以数以万计的头颅来作为贡品祭祀朝拜?!
正在他凝望远处的大墓时,手中的幽篁剑突然轻轻哆嗦了起来。
“擅入帝陵者……杀!”
酷寒的声音,从湖对岸的人头堆里传了出来。
一具漆黑的魔尸,从大陵的东方走了出来。
子黍此时才发现,这大陵的四方,竟然另有四处小陵,四处小陵拱卫大陵,似乎四个忠诚的护卫,守卫者帝王的安危。
令他受惊的,是这一具魔尸那冲天魔气,竟是堪比仙灵!
这是飞仙境的魔尸!
这大陵之内到底是什么,他又真的走出了魔界吗?
子黍还在惊疑之中,那魔尸却是身影一动,瞬息之间已是来到了自己的身前。
“轰!”
魔尸没有什么技法,仅仅是一拳击来,便掀起阵阵烈风,岌岌可危之际,阴仪挥出藤蔓形成屏障,挡下了这一击,却也是脸色一白,连带着阳羲也是神色凝重。
货真价实的飞仙境,真正的魔灵!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在阴仪拦住这具魔尸后,大陵的西方、北方和南方,又钻出了三具一样的魔尸!
四位魔灵!
即即是身为仙灵的阳羲和阴仪,见此也是大惊失色,隐隐有了退意。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整整四具魔尸看守,足以证明其诡异恐怖,最好的措施即是逃,尽快找出逃出去的路!
“杀!”
另外三具魔尸也随着杀来,阴仪和阳羲对视一眼,突然间转身化为流光遁去。
她们是立誓过不得伤害子黍,可是这种危急关头,她们可没有掩护子黍的义务,哪里还会顾得上子黍等人的死活?
子黍也明白她们靠不住,可这种情况下,阳羲和阴仪是唯一能够反抗魔灵的存在,此时却一声不吭地跑了,心中也是一凉。
魔尸近在眼前,反抗是万万挡不住的,连阳羲和阴仪都跑了,他们岂有不跑之理?
白玉的反映也很快,见此立即化为黑雾散去,子黍没有什么好的遁术,只得以五行化身惑敌,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幸亏这些魔尸虽然强大,却没有几多神智,见一个杀一个,也不知道子黍真身在哪里。
田长老和柳婆婆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两位一路走到这里,也已是颇不容易,然而在魔尸的追杀下,却是没能逃出去。
“圣女快走!”柳婆婆眼见自己将被魔尸遇上,突然变了脸色,一脸决然地朝那魔尸冲去,白玉见此大惊,想要拉她一把,却见滔天魔气之下,柳婆婆瞬间便被魔尸撕成两半,血肉横飞,认真是惨不忍睹。
白玉怔了一瞬,眼里有悲痛也有恐惧,她不能浪费柳婆婆用生命给她换来的时间,很快便转身遁去。
田长老则是有些奇怪,竟然追着第一具魔尸而去,也不知是慌不择路照旧怎么回事,只听得一阵惨叫,已是被魔尸撕成了碎片。
“轰!”
子黍也被一具魔尸遇上,迫不得已转身以幽篁剑挡了一下,剑身剧震,险些要就此断裂,倒飞着砸在他的身上,直接将他砸入湖中。
白玉也是一般,虽然在逃,可哪里逃得过魔灵,最终仍是被追上,勉强挡了一下,身子如流星般坠入湖中,却是就此了无消息。
咕嘟嘟……
大片湖水涌来,模糊了子黍的双眼,他的眼前此时已是一片血红,那是血,他身上的血,眼里的血。
幽篁剑还在不停哆嗦,似乎就要离他而去,湖上魔尸的嘶吼他已经听不清了,只是一阵阵的剧痛,手越来越无力,最终彻底松开,只见白光一闪,已是冲出了湖面。
幽篁剑自行飞走了,这样也好,如此神兵,本不应随他就此埋葬……
子黍疲惫地想着,有几分无奈,几分自嘲。
千辛万苦,终于离开了魔界,却要死在这里么?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陷入甜睡之时,湖面之上,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仙灵之气,贯彻天地,一道道紫雷从天际劈入湖面,甚至能够让他感应酥麻的刺痛感。
子黍勉强清醒了过来,不死筠竹枝到底救了他一命,勉强挣扎着游出湖面,却见湖上已是汹涌澎拜,幽篁剑剧烈哆嗦,篁竹幻景之中,竟是徐徐地走出了一人。
是巫灵!巫灵的真身!
子黍瞪大了眼睛,幽篁剑上传来的剧烈空间颠簸,和那搅动天地风云的仙灵气势,无一不在证明着,巫灵的真身降临了!
她怎么能够降临的?魔界有仙魔封印,即即是仙灵也无法降临,莫非这里真的是某处未知的仙界,而她又通过幽篁剑感应到了这里,而且乐成降临?
看来,身为幽篁剑真正的主人,巫灵留在幽篁剑内的,远不止一缕神念。
“吼!”
一具魔尸大吼,朝着巫灵冲来,却被重重紫雷束缚,一时间进退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第一具魔尸却是神色十分诡异,并不朝巫灵进攻,反而在癫狂的大笑。
“帝君,你给我出来!”巫灵一剑斩退冲上来的魔尸,却是剑锋直指大陵。
大陵之中一片寂静,另外两具魔尸却是感应了威胁,纷纷朝着巫灵杀来。
这些魔尸虽然凶悍,却已失去神智,只有强悍的肉身和驳杂的魔元,而巫灵却是手持幽篁剑,神色冷冽,仙元在周身形成风暴,即便以一敌二也是有进无退,逼得两具魔尸怒吼连连,身上被斩了数剑,却连巫灵的真身都无法靠近。
同样是飞仙初期,这四具魔尸和巫灵之间却是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若是四具魔尸生前,或许还可和巫灵一对一的好好较量,此时单独面对巫灵,却险些没有还手之力,只有联手方能抵御她的进攻。而阳羲和阴仪则是躲到一旁黑暗寓目,亦不敢上前加入,上古之时,她们只是青帝养育的侍卫,基础没加入过仙魔之战,单独搪塞一具魔尸尚可,若是碰到两具魔尸联手,便只有逃之夭夭,面对此时的乱局,即便有心也无法加入。
“哈哈哈哈!我乐成了,我乐成了!”那第一具魔尸却是神色相当诡异,看上去似乎突然有了神智,但心情又像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无论是巫灵照旧阴阳彼岸,都能够看出来,这具魔尸身上除了魔气,还冒出来了浓郁的妖气。
子黍此时已是来到了湖岸边,感受到那阵浓郁的妖气,突然间追念起了影象深处的画面。
这种熟悉的感受,是腐尸蛆虫!
田长老的尸体碎块就跌落在地,离子黍不远,他看看地上的尸块,又看看天上的魔尸,模糊间,恰似明白了什么,却又是冷汗直冒。
恐怕,那个田长老,早在踏入魔界之前,就已经被腐尸蛆虫附体了。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腐尸蛆虫一族的尸虫妖王。
可是,它为什么能控制魔尸?
子黍心中疑惑重重,尸虫妖王却是喜不自胜,因为这具身体,正是风侯之尸!当初,这具尸体便已经被它控制过一次,只可惜厥后被紫微大帝夺走,这一次重新掌控这具强大的肉身,体会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又如何能够不喜?
事实上,在紫微大帝将魔尸带走之后,它就悄悄来到了紫微宫,潜伏在黑暗寻找着魔尸的踪迹。它相信,莫正阳不行能一直将一具尸体带在身边的,然而,在紫微宫多年潜伏,它却始终无法发现魔尸的踪迹,至于所谓的什么永生陵,更是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这一切,直到子黍的到来。其实,子黍来到紫微宫之后,尸虫妖王也注意到了他,而更要害的,却是同时注意到了陇山魔人的踪迹,当初在子黍面前劫走魔三的,不是别人,正是尸虫妖王!
之后的事,便好解释了。尸虫妖王了解到陇山魔人的秘密后,便随着子黍一同来到了陇山,而且先他一步潜入幽都,黑暗杀死了田长老取而代之。
子黍对于已往五年的事,虽是了解不多,可是尸虫妖王现身,五玄门前大战,这些事,他多几几何照旧知道一些的。
此时,看着尸虫妖王癫狂的笑容,和听说里五玄门的魔尸,追念过往的种种,他突然间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原来,这里就是巫灵心心念念的鼎湖仙境,这里就是永生陵,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帝君陵寝,这里也就是白玉所说的酆都出口!
那么,被尸虫妖王轻易控制的魔尸,也就是风侯之尸了。
风侯,本是帝君手下的重臣,却被魔气侵染,恐怕也是因为,这里是酆都的出口,曾经连通着魔界。
那么剩下的三具魔尸,只要稍加推测,也就明白了。
传说中,帝君手下有四位大臣,随着帝君立下了汗马劳绩,风侯即是其中之一,而剩下的三位,则是牧侯、常侯和鸿侯。
这四位在帝君死后陪葬永生陵,想来也是相当通情达理。
看着空中的巫灵,子黍竟是有种宿命轮回的模糊感。这一切,从他当初踏入幽篁仙境之时便种下了因,而直到今天,才终于迎来了果。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厥后!
当初的瑶姬,如今的巫灵,数千年的不甘和怨恨,终于化为了今天的一剑,斩向帝陵的一剑!
尸虫妖王还在掌控风侯之尸的狂喜之中,基础未曾理会巫灵,而牧侯、常侯和鸿侯虽然想要阻拦巫灵,却又如何抵得住那凝聚了数千年怨气的一剑?
剑光如水,无孔不入,无处不至,涌向了那神秘的帝陵!
然而,就在剑光即将穿过最后一重石壁时,那石壁上的一颗头颅,却突然间睁大了眼睛。
一颗带血的头颅,栩栩如生,在感应到剑光之后,突然间怒目圆睁,大吼道:“战!”
这一声,便如天雷滔滔,剑光轰然破碎,巫灵也是脸色一白,几具魔尸都是僵在了半空,原本还在大笑的尸虫妖王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迅速转为难言的惊恐,而阳羲和阴仪更是大惊失色,转身便逃。
子黍听到这一阵怒吼后,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一个“战”字在不停地回荡,那冲天战意,似乎死去千万年也未曾有丝毫磨灭,而这样的存在,此时却只有一颗头颅,似乎贡品一般,摆放在帝陵之前!
这到底是谁的头颅?!
子黍不会知道答案,可巫灵却知道。
她脸色苍白地看着那颗头颅,眼里是震惊,也是伤心,“舞戚……”
“你……认得我?”那颗头颅,盯着巫灵,污浊的眼里有了几分迷茫。
巫灵徐徐闭上双目,又重新睁开,道:“你还记得火君么?”
当年,这头颅的主人,本也是火君麾下最骁勇的战将,厥后,又随着妖君一同向帝君提倡大战,失败被杀,身坠魔界,而头颅,竟被带到了这里。
他在魔界的尸身,另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那就是无首神魔!
“你是,少主……”舞戚看着巫灵,脸上说不清是何种心情。
曾经,他同妖君一般,都是火君的部下。那个时候,眼前的女子,还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亲切地叫着他叔叔,而他也颇为喜爱这个主人的孩子,会给她唱歌跳舞,会教她兵法武艺,闲来无事,还会带着她一同游山玩水,险些踏遍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那时她走得累了,他便会背着她,让她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会抓自己的头发和髯毛,而他也会哈哈大笑,给她讲沿路听来的故事,另有自己的经历,虽然都是些战场上杀敌的事,她也会听得津津有味,千般追问。有时候困了,她伏在他的背上不说话,他就轻轻唱起山歌,一支又一支,直到她徐徐睡去……
火君是一位雄才简陋的君主,也是一位心怀天下的帝王,当年的瑶姬,见到父亲的时间很少,而更多时候,即是跟在舞戚的身旁。
只不外,随着火君和帝君矛盾的加剧,天生好战的舞戚屡次进谏恳求火君兴兵攻打帝君,却都不被允许,又恰逢妖君联合妖族及部门族人准备夺权,他便投靠了妖君,与火君彻底决裂,而从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少主了。
谁又能想到,数千年后,两人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舞戚一生为战而生,为战而死,却并非无情无义之人。火君谦仁退让,他却激进好斗,注定了两人之间的矛盾,可时过千年,再去看那段历史,到底谁胜了,谁又败了?若说他的心中没有忏悔,那是不行能的。
舞戚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此时的他,只剩下一颗头颅,作为帝君那劳苦功高中的一点装饰,可这数千年来,他却从未屈服。
“战!”舞戚大吼着,不是针对巫灵,也不针对在场的任何人,他怒吼的偏向,正是那恢弘而又死寂的帝陵。
世上的阴谋企图太多,足以致人死命,可舞戚不懂这些,他心中只有战。
若不能堂堂正正地击败他,他便永远不会屈服。
而帝君,却永远不会给他这个正面一战的时机。
鼎湖的水在沸腾,那冲天战意,落入帝陵之中,却是悄无声息。
子黍盯着湖面,湖水在上涌,露出了青铜之色,就像当年的妖都一样,这湖水之下,也埋藏着一座巨大的宫殿……
可是,当那青铜墙壁不停升高之后,他才发现,这不是城池,而是一尊巨鼎。
四足鼎立,方鼎之中是一池湖水,而整个鼎湖,随着巨鼎的升起,已是干枯见底。
舞戚的头颅还在大吼,声威慑人,可子黍突然间看出了他的无奈,纵使有通天的修为,他也只是一颗头颅。
巨鼎轻颤,即是地震山摇,巫灵身子动摇,险些从空中坠下,那巨鼎之中,恰似有着无穷引力,哪怕仙灵也能摄入其中。
“帝君!”巫灵挥舞幽篁剑,斩下一道惊天剑气,击打在巨鼎之上,却只是留下一道淡淡的印痕。
这一尊帝鼎,早已在无形中镇压了四周的时空,巫灵无法脱身,舞戚的头颅亦是如此,甚至连远在天边的阳羲和阴仪都惊恐地发现,她们基础无法离开这所谓的鼎湖仙境,这处空间,在帝鼎泛起的刹那,便已经牢固无比,堪比另一个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