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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天

第二百八十七章 歧路

中天 河梁 4944 2023-07-09 00:41:00

  宇文燕秋站在雪地上,茫然的问着自己。

  “你是宇文燕秋。”子黍深吸一口气,道。

  “宇文燕秋?”宇文燕秋抓着古魂罐,眼里恰似也有了淡蓝色的焰火。

  “差池!我是宇文婧!我宇文婧平生最恨的即是你们这些甜言蜜语,播弄是非的小人!”

  宇文燕秋眼里蓝色火光大盛,古魂罐也震颤起来,突然间又朝子黍挥来一爪。

  这一爪,已是凝聚了星君之力,天地似乎都在这一刹那静止,真元涌动,无形中已是封死了所有空间,唯有那凌厉的一爪。

  子黍有些愕然,但好歹有了预防,身影一动,在近乎不行能的距离之下,堪堪避过了她这一爪,尔后又泛起在了她的身旁,道:“你不是你。”

  “我是我!”这句话似乎刺痛了宇文燕秋,她又一次朝子黍杀来,古魂罐中冒出大片蓝色烈焰,似乎要将子黍吞没。

  子黍身影一动,又离她远了一些,突然间挥袖一拂,真元凝聚,竟是变化出了另一个“宇文燕秋”。

  宇文燕秋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影像,眼神又呆滞起来。

  子黍道:“这才是你。”

  他自从体会到星君大道之后,照旧第一次用出自己的道,反相之道。

  而这条道,在如今的宇文燕秋看来,却是她的心魔!

  直面自己心底最恐惧的工具,不是心魔,又是什么?

  宇文燕秋看着“宇文燕秋”,突然间尖叫道:“假的,都是假的!”

  她挥手之间,真元之力便足以毁天灭地,前方百丈平地都被狂暴的真气乱流掀起,那一道幻影也堪堪破碎。

  可是,在真气乱流之下破碎的幻影,又在宇文燕秋停止攻击后徐徐恢复了原样。

  子黍道:“看清楚吧,这个才是你,心里的你,不是外物可以磨灭的。”

  宇文燕秋怔怔地看着前方,看着另一个自己。

  她突然感受到了,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利用下,眼前的那小我私家,正是从她自己脱身而来。只要她自己还在世,眼前这个“宇文燕秋”也会一直在世。

  就像是影子,永远也甩不掉,永远也无法伤害。

  对于丧失了自我的人,直面真实的自我时,心中会是怎样的感伤?

  子黍不知道,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宇文燕秋。

  一个迷茫,一个冷静。

  那个虚幻的宇文燕秋,正静静地看着迷茫的宇文燕秋,看似无言,但宇文燕秋内心中一定已是响起了千言万语。

  子黍经历过这些,也正是在这样问心的历程中,问出了自己的道。

  他不介意让别人也体会体会这样问心的历程,对目前的宇文燕秋来说,这也许是一个清醒过来的好措施。

  宇文燕秋收回了目光,突然手一动,那个被她视若珍宝的古魂罐便跌落在地,如同一个寻常的破罐子,滚到了子黍脚下。

  子黍低头看看罐子,又看向她,宇文燕秋紧闭着双眼,眼里徐徐流出了泪,神色似乎极其痛苦,而脸色却特别平静。

  过了片刻,她睁开双目,神色间已是恢复了清明。

  那个虚幻的宇文燕秋也悄然间化为无形。

  她醒了。

  “什么是道?”她看着子黍,又看向地上的古魂罐。

  子黍没有回覆,每小我私家对道的理解都纷歧样,先前他也发现了,宇文燕秋虽然有星君的力量,却没有星君的道。她的道是别人的,是古魂罐内那些星君神念所留的,她还没有自己的道,就马虎地突破了星君,所以才会在力量的影响下迷失自我。

  星君的气息,突然间削弱了。

  子黍看着宇文燕秋,她的目光越发现亮,那星君的力量却在飞速消退,短短片刻间,已是跌落回了星官的水平。

  “我走错了。”宇文燕秋看着地上的古魂罐,有些失落地摇头。

  道不行外求,她自幼便接触古魂罐,在宇文家历代星君神念的影响之下修行,古魂罐中每一缕神念,都是一位星君毕生的经历和感悟,她凭借这些经验飞速地生长,却也在这一历程中徐徐迷失了本心。

  当初宇文晏选择离开,就是因为他早已觉察,她不是原先的她了。

  也许,在古魂罐中,在神游太虚之时,她是叱咤风云的星君,快意恩怨,一往无前,可是睁开双眼,她仍不外是一名普通的女子,每日只是枯燥的修行,冥想,未曾加入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对外界漠不体贴。

  当她对古魂罐内那些虚幻影象的认同,凌驾了对现实世界中自我的认同时,她就已经不是她了,只是这一毛病,直到她实验突破星君时才完全显露出来。

  子黍捡起地上的古魂罐,当中星君神念之强,连他也是一阵模糊,顿了顿,将它递给了宇文燕秋。

  宇文燕秋神色庞大地看着古魂罐,又看看子黍,突然抿嘴一笑,道:“我就是我,不是其他什么人,是吗?”

  子黍一怔。

  宇文燕秋道:“谢谢你,以后的路,我会自己走下去的。”

  她没有接过古魂罐,而是道:“我从小与它为伴,至于以后,该放手了。”

  子黍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罐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这个宇文家的传家宝留给他?

  “咳咳,”降低的咳嗽声响起,子黍转身,这才发现,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位老者。

  这老者看去颇为面熟,子黍愣了片刻,突然间想起来,这就是之前路上遇到的算命先生。

  “老祖宗……”宇文燕秋看着他,突然低声道。

  子黍挑了挑眉毛,原来这位就是宇文家的老祖宗,北国大萨满,八魁星君。

  八魁星君向子黍笑了笑,道:“多谢小友相助。”

  子黍苦笑一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八魁星君道:“燕秋她……我和她都有些操之过急了,古魂罐是一个实验,实验着能不能走出一条新的门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星君之路,本没有捷径可走。”

  子黍道:“有获得就有支付,这个原理,人尽皆知。”

  八魁道:“但在这一条道上,我们还不知道价钱是什么,对吗?”

  子黍闻言默然,变强本就是一条相当艰难坎坷的路,宇文燕秋所走的路也许并没有错,只是走得快了一些,急了一些。

  子黍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道:“你……前辈又是怎么想到,要让我来的?”

  八魁道:“算出来的。”

  “算?”子黍突然觉得宇文燕秋之所以喜好占卜之术,都是八魁星君教的。

  八魁看着子黍错愕的心情,突然哈哈一笑,道:“她之前那个状态,能够叫醒她又不伤到自己的,整个北国也是寥寥无几。我虽能阻止她,却也无法叫醒她,这才想到了你。”

  当初宇文燕秋就是在他的支持之下走上了这一条路,倘若八魁自己去阻止,只怕非但不能叫醒宇文燕秋,反而会加深她的心魔。

  子黍又看看宇文燕秋,宇文燕秋轻叹一声,眼里带着几分歉意,道:“宇文府中和你交手后,我便愈发想尽早成就大萨满之位,以至于走上了歧路。如今想来,所谓因果,简陋就是如此。”

  子黍对此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原想找龙勿离,却见到了宇文燕秋,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如今可还安好。

  八魁星君恰似看出了他的心思,道:“燕秋,当年元家丫头带回来的那个女人,你可知道她在哪里?”

  宇文燕秋听后默然片刻,向子黍道:“随我来。”

  说罢,转身向着北方走去。

  子黍也默默跟上。

  八魁星君却留在了原地,低头看看手中的古魂罐,摇头轻叹,转身向着龙城的偏向走去。

  子黍和宇文燕秋一路向北,在漫天风雪之中,穿过连绵的雪山,天地之间一片迷茫。

  “有时候,即便算得再准,也改变不了什么。”宇文燕秋走在前方,似乎是觉得漫长的缄默沉静太显压抑,低声说道。

  子黍听着,默不作声。

  “人们想学数术,为的是能见微知著,预测未来。预测未来,又是为了能趋吉避凶,得享太平。可若是明道之后,便会知晓,天下虽大,又哪里有什么绝对的休咎祸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宇文燕秋说着这些,眼神明亮而又坚定,子黍听着也悄悄颔首,到了一定境界,相互的感受都是相同的,所谓道,千变万化,却又殊途同归,差异的人或许有差异的选择,但在同一境界上,却都能相互理解。

  说到此处,宇文燕秋又顿了顿,转身看向子黍,道:“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一点。”

  子黍道:“这是你心中所悟,又何须谢我?”

  宇文燕秋微笑道:“可若不是你,只怕我还会在这条路上走很远,很远……”

  顿了顿,她又道:“数术之道,看似千变万化,神妙无穷,却只是用,不是体。最初的八卦,是视察天地万物而成象,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我们的语言文字,最初也是从摹仿天地自然的物象之中发生。所以精通数术之人,单从卦象之中,便能看出卦意,比起语言文字的描述,自然高了一层,好比一段描述风物的言语,比起一幅山水画,自然是后者更为简练明了。可是,卦有体用之分,真要说来,描摹天地情状的八卦是体,以此推测祸福休咎是用,我们这些人,虽然精于占卜测算,却往往忘了这些卦象自己想要告诉我们的原理。”

  “卦象自己的原理?”子黍听后,不禁又想到了寒潭之下,他冥冥中感应到的先天八卦,那应该就是八卦之体吧?没有占卜测算,他也不懂那些,却偏偏是从阴阳变化之中,知晓了物极必反,万物皆有其反相的原理。

  宇文燕秋颔首道:“是的,八卦自己的原理,也是其降生最初的意义。大道至简,易道至简,正因为至简,所以反倒被我们忽略了,认真是‘黎民日用而不知’。”

  宇文燕秋说到此处,不禁轻叹一声,道:“‘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所谓的休咎祸福,不外如此。纵观八八六十四卦,无一不在说明着这一原理,‘无平不颇,无往不复’,剥极而复,时来运转,损益之间,自有大道。当初我自认为精于卜筮之道,推测休咎祸福,无一不中,一心钻研,甚至想以此预测万物,探究整个天地的变化,可扪心自问,所求的仍是趋吉避凶。趋吉避凶,这本是人的本能,可恒久专研卜筮之道,却让我失去了面对危机的能力,一味想着如何避开凶险,贪图捷径,失去了堂堂正正之道,久而久之,便走上了歧路。”

  子黍听后不禁轻叹,世上的事本就很简朴,人们把自己的经验教训总结下来传给子女,代代相传,不知传了几千年,可真正如实凭据这些教诲行事的,又有几多人?总要亲身去实验,直到吃了苦头,才算明白,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坚守正道,又能有所变通,小心谨慎,谦虚自律,又能以诚待人,戒除私心邪念,自然能转败为功,无往倒霉。六十四卦爻辞所谓的休咎祸福,无非也就是这些原理,而这些原理却是每小我私家从小听烂了的,况且山河易改,天性难移,与其凭据这些原理去做人,还不如学习些占卜测算来的有用。

  所以,宇文燕秋走上了歧路。古往今来,那些精通卜筮的人,虽是号称神算,大多却落得个凄凉的下场,也是因为太过注重于用,而忽略了体,简而言之,即是有才无德。道德道德,有道无德,又如何能称得上得道?那充其量,不外是一种术而已。称之为数术,而不是术道,倒也恰如其分。

  易道和数术的区分,也正在此。一者论述天地之间的变化大道,一者却只占卜测算祸福休咎,若是不明了大道的本意,就算一时能趋吉避凶,难道还能一世都趋吉避凶?人生在世,总有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时候。所以数术也被视为小道,而易经自己,却被誉为大道之源。

  宇文燕秋走在前边,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道:“以前我总是想着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现在才觉得,原来之前活得那么累,那么痛苦,那么不自在。不外,现在不会了。”

  子黍看着宇文燕秋,颔首道:“这样很好……”

  他能感受到宇文燕秋的变化,放下那个自幼陪同的古魂罐后,她恰似从樊笼之中解脱了出来,有了真正的自我。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宇文燕秋才是真正的宇文燕秋,有真实的喜怒哀乐,有真实的心,而不是之前那副算定了一切,不悲不喜,古井无波的样子。

  “我之前曾见过她一次,你看,一直往北走,走过连绵的雪山,就会看见北冥之海,她就在海边。”

  从古魂罐中放开了心境的宇文燕秋似乎成了话痨,一路之上,都是她在说,而子黍则是默默听着,偶尔赞同一下。

  北冥,子黍曾以为很远,很远,却未曾料到,如今他也能看见。

  迷茫的海,当中漂浮着碎冰,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简直比天上的星辰还要多,而在海岸边,竟然另有着一个小小的乡村,村人裹着厚实的兽皮大衣,手里提着渔网或者十几斤的大鱼,一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

  对于这种海边的小乡村来说,打鱼,就是一年四季唯一的生计。

  或许是生活在极寒之地的缘故,少少有外人往来,海边乡村中的人见到宇文燕秋和子黍,都是惊奇地睁大了眼,低声议论起来,说的话有些怪,不像是北国通用的狄语。

  “这些是冰特人,世代在北冥海岸生活,以打鱼为生。”宇文燕秋对子黍说道。

  子黍看着这些海边渔民,大多都长得很壮实,不禁问道:“他们只吃肉?”

  宇文燕秋淡淡一笑,这似乎是中天对天府的普遍误解,“你来天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曾见过有谁是餐餐只吃肉的?普通牧民,吃的大多也是青稞小麦和种种奶制品,粮食不足的时候,就向中天去换,要是换不来,就只好抢。”

  子黍有些明白过来了,“所以,这些冰特人也经常向你们交流粮食,或者去抢?”

  宇文燕秋道:“就是抢不外,所以他们才躲在海岸边缘打鱼为生。说实话,这里终年积雪不化,太冷了,恐怕也只有他们能够生活。”

  两人说话间,只见一群小孩子欢呼着在岸边雀跃,一条渔船徐徐靠岸,船中装满了大鱼,两个身强力壮的冰特人站在船上挥手,而船舷边则坐着一名少女,迎着海风,目光平静。

  子黍怔住了,若是他没看错的话,那就是龙勿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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