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龙城。
子黍和圣麟回到了天府酒楼。
王淇君默默坐在靠门的桌旁,握着酒杯的手有些发抖。
当他看到子黍和圣麟时,立刻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两人。
“她没事。”子黍朝王淇君摇了摇头,又道:“但也很难出来。”
“很难出来?”王淇君念着这句话,脸色徐徐阴沉下去,“这是什么意思?”
子黍道:“出了点变故。”
更多的事,他不愿详谈,王淇君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坐回原位,又倒了一杯酒,怔怔地看着相府的偏向。
酒楼客房之中,元亓音和龙勿离也没有睡。
元亓音靠在窗前,手掐着奇怪的手印,脸色也如月光一般阴晴不定。
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怎么样了?”龙勿离看着她。
元亓音道:“最多另有三日。”
龙勿离听后皱起了眉,先前,元亓音通过萨满手段进行占卜,占卜的工具即是自家老祖天狼星君。北国的占卜之术中,有龟甲占卜,也有媒介占卜。龟甲占卜的准确性更高一些,要求也更高,元亓音的占卜水平比不上宇文燕秋,用的是后一种要领,也就是媒介占。媒介占只需要有相关之人接触过的工具,便能进行占卜。她身上有不少事物与天狼星君相关,海天青匕首即是其一,占卜起来,准确性相当高。
冥冥中,元亓音已经能够感受到自家老祖即将出关,星君那铺天盖地的神念也越来越强,在占卜之时便给她一种迷雾森林的感受,沉闷压抑而忐忑,这种感受险些每天都在增强,也就是说老祖的实力在飞速恢复。
“玄武灵庙能抵御星君吗?”龙勿离不禁问道。
元亓音道:“我不知道,但在北国,你们若想活下去,只有那里可去。”
恰在此时,客房外传来了子黍的声音,“休息了吗?”
龙勿离已往打开房门,只见子黍和圣麟都在,神色却不太悦目。
子黍走近客房,见了元亓音,立即道:“小红,帮我做些事。”
元亓音一怔,过了片刻,才反映过来这是子黍给她取的外号,不禁脸色难看了起来,哼了一声,侧过头去,当做没有听到。
子黍道:“快点,时间很紧。”
元亓音撇了撇嘴,道:“你时间很紧,和我有什么关系。”
子黍苦笑一声,道:“我们只有三天时间了,不是吗?”
元亓音吃了一惊,瞪了他一眼,“你偷听!”
子黍道:“先别在意这些了,你不是萨满吗?总会入迷术吧?”
元亓音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子黍道:“我要你留一些神念在月曦那边。”
元亓音立即摇头道:“不行,入迷术只能对比自己弱许多的人使用,月曦修为不比我低,会被觉察的。”
子黍道:“不是让你跟踪她,就是远远看一眼她在做什么。”
圣麟看了看子黍,“你不相信她?”
子黍道:“她说得很好听,但究竟只是一个故事。”
圣麟摇头道:“那又是何须?”
子黍道:“她说的也许是真的,可她为什么要杀萧如雪?就因为萧如雪是太微教主的正妻?天狼星君愿意亲自接送她进入天府,太微难道不知道这件事?这种情况下她还敢去杀萧如雪,又是为了什么?”
圣麟被这些问题问得一愣一愣的,现在追念,确实有许多差池劲的地方。只不外他和月曦同行过一段时间,下意识地选择了相信。
子黍道:“所以,她那个故事也许有七八分的真实,但绝对有虚构的部门。我们现在能知道的只有两点,第一点就是月曦绝对和太微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至于第二点,就是太微绝对已经知道了月曦的存在。”
圣麟点了颔首,天狼星君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老好人,以星君的身份,能够惊动他的事,这世上已是寥寥无几。
子黍接着道:“月曦要是和太微有关系,我们再接触她就很危险。小红,快,你先用入迷术远远看上一眼。”
元亓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我就不危险了吗?”
“托付了,我们几人里也只有你能做这件事了。”
元亓音见子黍神色郑重,不似玩笑,只得哼了一声,盘膝端坐,闭上双眸,神魂徐徐离体,朝着相府的偏向移动。
圣麟道:“太微既然知道了她,为什么能够纵容她去杀萧如雪?”
子黍道:“这我也不清楚,也许他和天狼一样在闭关,也许他只是选择袖手旁观。”
圣麟一怔,“袖手旁观?”
子黍点颔首,“嗯,所以我要看看月曦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说到此处,元亓音突然睁开了双眼,起身道:“欠好!她出来了!”
“什么?!”
子黍和圣麟、龙勿离一时间都看向元亓音。
元亓音飞速说道:“月曦带着鄯心逃出来了。她似乎说了一句‘你是无辜的’,然后就拉着鄯心闯出了相府,现在正在朝我们这边赶来。”
子黍惊道:“她强行闯出了相府?”
元亓音点了颔首,一跃而起,道:“许多人追出来了,似乎另有两个铁骑营。”
子黍听后立即出了客房,剩下几人也跟了上去,到了酒楼大厅之中,却早已不见了王淇君的身影。
“他出去了。”子黍默然片刻,道:“我们也跟上去。”
出了酒楼,只见前方一片喊杀之声,王淇君手持弯刀,踏着如风般的法式,正在铁骑营中穿梭。
元亓音指尖一动,星子在指尖飞翔排列,却是组成了一座小型星空阵法,落在前方。
几名铁骑冲来,被耀眼星光晃了眼睛,正晕头转向之际,只听轰鸣一声,星光阵炸了开来,马上惨叫着飞了出去。
北国萨满修炼真元的方式和中天差异,擅长以星构阵,通过对星子的排列形成颇具威力的阵法,能够大规模杀伤敌人。
子黍也挥手间凝聚了苍龙七宿,苍龙幻影突入铁骑营内,天府铁骑马上大乱。
圣麟则是往地上一踏,在几人身前竖起一道土墙,盖住了最前边的铁骑。龙勿离紧随着屈指一弹,射出几道水柱,落在地上化为坚冰,战马不能奔跑,纷纷摔倒在地。
搪塞了几十名铁骑甲士后,只见后方传来一阵机弩声,刹那间箭矢如雨,纷纷朝着他们射来。
圣麟竖起土墙实时盖住了箭雨,却也盖住了子黍等人施法,王淇君不要命般冲了出去,大叫道:“鄯心!”
他早已看到,在铁骑营的另一侧,鄯心正和月曦站在一起,在她们的后方,另有一营铁骑正在赶来。
“站住!”相府的萨满追了出来,为首的一名青年骑在黄金马上,额上青筋暴起,正是萧辽。
月曦见此微微一笑,道:“我带你已往。”
说罢,拉住鄯心,便从铁骑营中穿了已往。
几百号人堵在一条小巷之中,还在疯狂挥舞刀剑,月曦拉着鄯心,竟是如履平地,从中平安无恙地穿了出来。
乘雾步作为腾蛇一族的顶级身法,早已超脱凡俗的领域,月曦的速度太快,快到了所有挥舞的刀剑,在她眼里都如同静止。这样慢的刀剑,即是有一千把,又怎能伤获得她?
天府的铁骑见后却都是愣住了。凡人自然反抗不了修道者,可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即即是萨满也要感应头疼,一个不慎,甚至还会被乱箭射死。月曦的身体绝非刀枪不入,可她的速度快到了这种田地,即即是在漫天箭雨中都能如履平地,数量对她而言另有什么意义?
“鄯心!”王淇君终于见到了鄯心,马上紧紧搂住了她。
这一次,鄯心没有躲避,也抱着王淇君,眼泪流了下来。
“杀!给我杀了他!”萧辽见此,马上震怒,夺过身旁一名侍卫的大刀狠狠甩了出去。
月曦屈指一弹,那柄铁刀便倒飞出去,落在了萧辽面前。
几名萨满高举火神杖,烈焰升腾,在空中幻化,化为火龙,朝着王淇君扑去。
王淇君却是不看那火龙,只是看着鄯心的眼睛,“你还能用能力吗?”
鄯心点颔首,向月曦望了一眼,“她帮我解开了。”
王淇君笑了,握紧她的手,转身之际,二人指尖便现出一道璀璨星河,万千星辰飞翔,如大河决堤,朝着前方冲去。
牵牛织女,本就是天上的恋人,若是相会,便有无穷的力量。
星河流淌,数百铁骑皆是人仰马翻,那些星子击在身上,虽不致命,却也如被大石砸中,若非身着铁甲,恐怕早已被星子打穿。
萧辽见此,却是眼睛更红,怒道:“河鼓!你配吗?!”
星光闪烁,在萧辽身后显现出一片牛宿星空,原来他即是牛宿星官。
世上牛郎织女的传说中,牛郎星指的多是牛宿,可若是从天上看去,真正与织女星遥遥相对的却是河鼓,也就是牵牛。
萧辽自以为他与鄯心才是天生一对,现在却见到王淇君与鄯心心意相通,在恼怒之余,竟也有了一丝莫名的悲凉。
就像是心爱之物被人夺走。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体会到这种滋味,如今尝来,这样的滋味显然并欠好受。
星河冲到了萧辽身前,萧辽身旁的萨满也纷纷拼尽全力反抗,双方一时间有些僵持不下,王淇君和鄯心的脸色则是迅速苍白起来,显然这一招的消耗极大。
子黍知道相府之中另有不少妙手,再闹下去一定是得不偿失,便拉了两人一把,道:“走!”
圣麟等人见此,也跟了上来,而月曦则是微微一笑,身影晃动,又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追!追啊!”萧辽刚刚喘了口气,便从黄金马上跃下,朝着前方冲去。
“令郎!穷寇莫追啊!”身旁的一名老萨满拦住了他,眼里另有几分惊悸之色。
“忘八!你放开我!”萧辽一脚踢去,这老萨满赶忙避开,又道:“他们虽然人少,各个身手特殊,照旧回去找萧夫人商量吧!”
萨满身份尊贵,不是相府的奴仆打手,相府之中的这些萨满,有一部门是萧家之人,另有一部门,则是为了掩护教主夫人萧如雪而来,基础不会真的为萧家卖命。
萧辽咬牙切齿地看着鄯心和王淇君消失在远方,最终狠狠跺了一脚,转身上马,往相府之中赶去。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找萧如雪来解决此事了……
另一侧,王淇君和鄯心在子黍等人的相助下勉强逃出了龙城,相互对视,皆有逃出生天之感,想到各自所受的苦楚,又忍不住紧紧相拥,悲泣了起来。
子黍转头看了眼龙城和龙城后方的扎罗雪山,扎罗雪山上的神教大教堂似乎一只天眼,正在遥遥俯视着他们,俯视着整片天府大地!
“快逃!”他喊了一声,推了王淇君和鄯心一把,动用御风之术冲了出去。
王淇君和鄯心皆是一怔,转头看看,却并未看到追兵。
可是,子黍既然在逃,两人也不敢怠慢,纷纷跟了上去。
龙勿离也会御风之术,却不明白子黍为何逃得这么急,忙追上了他,问道:“怎么了?是星君追上来了?”
子黍脸色阴沉,摇了摇头。
龙勿离见他不说话,也有些急了,“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子黍道:“不是星君,是星神!”
星神,星空体系的巅峰,也被冠以帝者之称。
在天府,所谓的星神,只有一人,那就是被称作永生天神的太微天帝!
龙勿离吓得差点从半空中栽下去,失声道:“太微?!他会来追我们?!”
子黍摇头道:“不是追我们。”
“那……”龙勿离有些糊涂了。
子黍道:“是月曦,月曦在逼他出来。”
“什么意思?”
“月曦要杀萧如雪,要大闹相国府,就是在逼太微现身!”子黍咬了咬牙,道:“她到龙城是为了见太微,太微也知道这件事,天狼星君就是为此才护送她进了天府。可是现在她在干什么,她在哪里?她要是见到了太微,早就留在雪山神殿里了!现在她非但没有进神殿,还留在相府里扮起了婢女,闹着要杀萧如雪,她若是真的见到了太微,还会做这些事吗?”
龙勿离也徐徐明白了过来,“所以她要把相府弄乱,甚至把整个龙城弄乱,直到把太微逼出来见她?”
子黍点了颔首,虽然这些只是他的推测,可月曦的行为太过离奇,结合她所说的话,这是唯一的解释。
圣麟勉强跟了上来,在地上喊道:“你们慢点啊!我们追不上了!”
龙勿离也道:“是啊,要是星神想抓我们,跑得再快也没用的。你慢些吧。”
子黍默然片刻,从空中落了下来,他先前确实有些急了,实际上知道月曦带着鄯心强闯相府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不外如今看来,太微天帝并没有搪塞他们这些小喽啰的计划,甚至他有没有现身去见月曦都照旧两说。
王淇君和鄯心随着跑了一大段路,终于在前头见到了子黍等人,不禁问道:“我们,我们要跑到哪?”
子黍看着两人,神色庞大,道:“我们要去玄武灵庙,你们自便吧。”
王淇君听后,和鄯心对视一眼,同时道:“给几位恩人添麻烦了。”
双方正欲分道扬镳,却听得后方又传来一阵喊杀声,转头望去,却是一队队黄金铁骑紧追而来。
王淇君和鄯心皆是脸色一变,王淇君先道:“先前劳烦几位恩人相助,这些铁骑,就由我们来搪塞吧。”
子黍道:“算了,你们随我们一起走好了……不外去玄武灵庙也是凶险万分,也不知是否会连累了你们。”
王淇君和鄯心听后都松了口气,忙道:“我们的命是令郎救的,即是为令郎而死,那也算是报了这份膏泽。”
子黍苦笑一声,道:“这我可担不起,圣麟,要麻烦你了。”
“我?”圣麟听后一怔。
子黍道:“御风术带不了这么多人,把土龙召出来。”
圣麟这才明白子黍的用意,挥手之间,一条土龙腾空而起。
子黍、龙勿离、元亓音、王淇君、鄯心纷纷上了土龙,圣麟看了眼身后的追兵,双手掐诀,土龙一阵晃动,便钻入了地下。
紧追而来的铁骑见到此景,皆是一怔,呆呆地看着那个地洞,却没有谁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