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山先生到鹤鸣书院讲学的这几日,整座书院的课业都闲散下来不少。
每日一半的时间先生继续课堂,剩下的一半时间则可以去檀台下听讲。
相比一整日都坐在学堂里,这样的讲学秦恬更喜欢,她每次都仔仔细细听讲,重新听到尾。
不外这日,檀台下的讲学提前结束了,秦恬回学堂收拾了工具,还不到下学的时候。
但没有课上,众人都散着离开了。
秦恬亦抱着自己的书,慢悠悠地往西侧门前去,周叔或者常子,总是在那儿等着她的。
但她一路走已往,西侧门前人少,但今日爽性一小我私家都没有,甚至周叔或常子也不在。
秦恬难免奇怪,加速了脚步,不想刚走了没几步,一旁突然跑出来一小我私家,一下向她身上撞了过来,秦恬快快避闪,那人照旧撞到了秦恬手上的书本,书本散落在了地上。
是个陌生的男学子,长得高壮,穿一身朱红锦袍,秦恬看已往,却见他正看向自己,目光在她脸上顿了一顿,然后说着致歉的话。
“对不住,女人,撞到你了,没撞坏吧?”
秦恬再没这样与外人接触过,她缄默沉静地摇头体现无碍,俯身去捡自己的书本,准备快快走开。
她俯身去捡书本,却并没在意身后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此时窸窸窣窣地发出些风吹树叶以外的声音。
几小我私家避在一颗粗壮的树后面,正低声窃笑。
“成了,朱大成了!”
他们口中的朱大,名唤朱建应,唯爱穿了一身朱红袍,今日也不例外,但为着更体面更书生气一些,难得腰间没有挂金葫芦,特选了一只翡翠玉环悬在腰间。
一人说着成事了,另一人却道“这才到哪”,他说着,向门前门路上的两人看去。
“那秦家女只一味捡拾书本,都还没看朱大一眼呢。”
第三小我私家说是,“若她能因此相中朱大,这事才算成了,朱大若能得了秦家女,待结婚之后,回家争产,可就不在话下了。”
众人低声笑了起来。
这朱建应祖上也是封过侯爵的,只不外因为行事不力被削了爵位,收了丹书铁券,沦落成了一地乡绅,饶是如此,家中也富有工业。
可惜朱建应虽然是嫡孙,却是二房的子弟,他爹娘送他来鹤鸣书院念书,想让他学成之后,回家令祖父高看一眼,从而在分产中赢利,但连着在书院读了两年书,学是没学成,还因为不学无术惹恼了书院先生,书院已有将其遣退之意。
朱建应若是真就这么落魄回去了,少不了他爹一顿毒打,分产的事情也要落了下乘,但学是不行能学了,倒不如,走点差异寻常的路数。
朱建应素来喜欢盯着学里的女人,只看着那些高门的贵女们心痒,但众人在学中久了,无不知道他的品德,没有一个会对他另眼看待。
但这次纷歧样了,学中新来了个秦家的女人,偏巧是个庶女,在学中没有依仗,她那嫡兄秦慎连话都差异她说一句。
可再怎么说,她也姓秦,若能哄她得手,朱建应的事不就另辟蹊径地成了?
躲在树林里的,都是给朱建应出谋划策的好兄弟,他们料想这般不期而遇的身体接触,女人们一定羞涩连连,朱建应只需稍稍体现些斯文模样,那秦家女一放心中小鹿乱撞。
令郎小姐的,可不就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了?
三人藏匿身影,聚精会神地看向路上。
门路上,那朱建应心里也是这般期盼,尤其刚刚那一碰撞,他离得极近地看清了这位秦家女人的相貌,秀美感人,像一颗初熟的桃子一般,他一颗心当先就扑通扑通快跳起来。
此女若能得手,即能提了他的名声,又能得了大笔家产,还抱得美人归了。
可真真是桩销魂事!
他这么一晃神,原本要替秦恬拾起书本的事,就顿了一下。
秦恬却极其手下利落,两下把自己的书本都捡了起来。
适才那朱建应说得歉仄话,她也没什么可回应的,轻轻点了颔首,直接就要走开去。
她这般抬脚一走,那朱建应才终于从美梦里回了神。
怎么情形和他料想的纷歧样?
竹林里三人也都愣了一下,旋即发出一声“鸟叫”声。
朱建应一听鸟声提醒,心下着急了几分,慌忙就跟在了秦恬身后。
“唉,女人!”
秦恬不知他另有何事,脚步微停转头看了此人一眼。
她神情谨慎,不似想象里羞臊的模样,反而落落大方。
那朱建应又有些不知所措了,本指望着人家女人一眼看中他,没想到人家看都没仔细看他。
他难免就想找回刚刚设计好的情形,于是又道。
“女人,刚刚撞着你是我的不是?你没事吧?”他说着,瞧见了秦恬拿着书本的手,那手白皙细柔,朱建应眼睛热了一下,盯着秦恬的手道。
“是不是撞到你手了?让我看看......”
话音落地,他伸脱手去。
秦恬被他此举吓了跳,一步向退却了已往。
正此时,山门外有人喊了一声。
“女人,小的来接女人了!”
是常子。
秦恬二话不说,脚下飞快地离开了去。
等朱建应反映过来之时,人已经走出山门了。
小厮走上来替她那工具,周遭又有旁的人今后经过,朱建应远看着悻悻地急躁,只能做了罢。
一直快步下了半刻钟的山,离着那西侧山门远了,秦恬才问了常子一句。
“你今日怎么来晚了?”
常子也好周叔也罢,平日里都是要早一刻钟来等秦恬的,今日却反过来让秦恬等人了。
常子赶忙陪罪。
“都是小的的错,谁料这一路上,小的竟然三次遇到黄大仙,奴才只怕冲撞了大仙,挨个要叩头送行一番,这才延长了时间!”
“三次?”
“是呀,奴才也没想到,山上怎么这么多大仙!都是奴才的错,请女人责罚!”
他请罪,秦恬倒是没有责备什么。
但她想到刚刚突然泛起的那个怪异的男学子,又思量了一下常子连遇三次黄大仙的事情,皱起了眉头来。
*
翌日,周叔自各处相看房地回来,午间送饭就由周叔亲自送过来。
周叔一边伺候秦恬在池边梅林里用饭,一边同她说了说相看房地的结果。
“......远一点的那处,景色更好,若是正经盖一座别院,以后女人出嫁做妆奁也是够格的。”
秦恬说他想得实在是太远了,老管事便又说了两处近的。
这两处都是别人家的宅院,人家走了之后空置了下来。
秦恬觉得两处都行,以她的性子自然要选僻静的去处,但恍然想到了昨日的事,又道,“也别太僻静了,有些人烟也是好的。”
以后她若离开秦家自己过活,太僻静的地方,出了事都找不到人帮衬。
若能置在有人烟的地方,她纵然孤身一人,也稍微放心一点。
这都是从前在诸城生活的十四年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现今骤然降至眼前,才晓得如此重要。
因着这个考量,秦恬便跟老管事又重新说了个地方,以后就不在这池边的梅林用饭了,此处也着实人少了些,一路走回学堂也好檀台也罢,都甚是遥远。
老管事自然说好,待秦恬歇息好了,目送她离开,收拾工具下山去了。
......
秦恬如常返回学堂。
平日里她惯来喜欢一小我私家走走停停,不急不忙地往回赶。
但今日难免起了一些警惕之心。
谁知道,就在她走了不到半刻钟的时候,身后远远近近的,竟然有脚步声追随在后。
若是平日,秦恬未必能发现,但今日那声音一出,秦恬立时就听在了耳中。
连着走了好些步,那声音始终相随,再往前,就要走到一座水榭后面了,那水榭的后面越发僻静,只偶尔有学子在里面念书。
秦恬心中警铃大作,她只听着那脚步声恰似越来越近,就在她要踏上水榭后的路上时,她突然转身,快步向着另一边跑了起来。
另一边是反着学堂的偏向,可却能只同书院正山门,那里的来来往往,人最是多!
秦恬快步奔走,耳朵仍旧竖着紧紧听着后面。
后面的人,在一声咒骂之后,也追了过来。
秦恬大惊,恨不能生出双翼飞到大门前人来人往的地方。
她越跑越快,平生都没有这般快跑的时候,只听着风声至耳边咆哮不停,恰似千军万马、战鼓雷雷。
快到了,就快到大路上了!
秦恬只看着连同小路的山门大道近在眼前,脚下越发快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一下跃到大道上的一瞬,直直撞向了一人身上!
可她并没能撞上去,从旁突然有人一步而至,剑身生生格盖住了秦恬。
那力道将秦恬反向冲开了去,她连着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最后后背撞到了一颗树上,才堪堪停了下来。
她被撞得后背发疼,刚刚因着惊惧与奔跑而狂跳的心脏并未停止,她抬头向前看去。
就在看到前面的人时,狂跳的心脏霎时一停。
手下冷剑出鞘,傅温就立在她脸前,而傅温身后,那个她原本险些撞到的人,身穿暗棕色锦袍,束起的腰间悬着一只白玉玦。
是嫡兄秦慎。
秦慎亦没能想到,他刚进了书院,竟就以这般情形见到了秦恬。
他微讶地向了她看了已往。
傅温也当先问了一句“什么人冲撞令郎”,才发现是朝云轩的女人。
秦恬却在秦慎的目光和傅温手中刀剑的冷光里,接连向退却了三步。
一时间,她顾不得后面追逐的人了,她嗓音发紧发颤,无措中透着忙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冲撞兄长的,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