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服侍皇甫令郎作息的侍女，一个是陪伴皇甫令郎学习的书僮，两小我私家都玩忽职守，默契的在岗位上尽情摸鱼。
直到日光西沉，绵连找到侯黎，抬着下巴付托道：“一会令郎沐浴，你去服侍，记得备好换洗的衣物。”
又有差事了。
侯黎痛别川连，抱着皇甫令郎的衣物走向卧房。几个小厮将木桶安置好，又挑了温水过来。
元书手中端着一只小巧华贵的托盘，上面放着瓶瓶罐罐。侯黎抱着衣物，和她对视一眼。
元书竟然在这时候冲她笑了笑，笑容中没有恶意，洁净温婉。
侯黎有些讶然，也回了她一个友好的微笑。
皇甫令郎褪下衣衫，泡在木桶里，舒服的喟叹一声。停缓几息，元书绕过屏风，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
侯黎好奇张望。隔着屏风，只能看请元书秀美的轮廓，至于她的行动，则完全看不清晰。
她悄悄凑近了一些，眯着眼睛瞧，似乎能看清一点点……
屏风后属于皇甫令郎的剪影突然动了动。他似乎把脸侧了过来，侧脸优美的弧度隔着屏风也弥足惊心动魄。
“阿梨。”她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想看就进来吧。元书，你教教她。”
“是。”元书应道，探出头来朝侯黎招招手，眉心的红梅特别艳丽。
侯黎略微尴尬，却照旧跟了进去。
元书自顾自摆弄，她先拿出一只体型略大的梨木匣子，抓起一把牡丹花瓣洒入木桶。再拿出一只青花瓷瓶，往桶中倒了几滴黛色浓浆。最后又悉数拔下剩余瓷瓶的木塞，依次舀出一勺香粉洒下。
侯黎闻着空气中的味道，一开始是或艳或及其甜靡的香气，可最后香气冲荡在一起，却汇成了屡屡幽冷的清香。似月色下的白莲，朦胧端雅，却总有那么几滴鲜血溅在花瓣上，让高洁的莲染上凡间的浊气，透出几分嗜血的靡艳……
侯黎闻得有些陶醉，却听皇甫令郎喊了她一声：“阿梨。”
她转过头，又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皇甫令郎微微垂着头，双臂搭在桶沿儿上，明明是极惬意散漫的姿势，他却做的端方规整，一丝不苟。
他很瘦弱，温和的水似乎能轻易腐蚀胸口那层冷白的皮肤，直达背脊。
“阿梨，我要穿衣。你把衣服拿过来。”
侯黎一直抱着衣服，听毕赶忙走过来，把衣服交给他。
皇甫令郎却并不着急，手伸到一半倏尔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侯黎，墨玉般的眼眸弯成半月，眼尾似乎带上了蛊惑人心的妖气：“阿梨，你觉得，我和娇娜，谁更美？”
侯黎出乎意料的睁大眼睛。她没有想到一向端方温雅的皇甫令郎竟然会……问出这么轻浮的问题。究竟这位令郎平常一向循规蹈矩，晨昏定省样样不落，念书习字也从不松懈，看待下人更是宽容得体。
简直活的像个克己复礼的老学究。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元书也微微有些愕然，但她很快便反映过来，捧着托盘款款而去，走到侯黎身边时庞大的瞥了她一眼。
侯黎脑子乱乱的，选了个最得体的答案：“令郎的美，是松生空谷，月射寒江；小姐的美，是春梅绽雪，霞映澄塘。在阿梨眼里，没有孰优孰劣，各有千秋而已。”模糊中，她看到皇甫令郎右边锁骨上有一颗痣。
曾听闻狐仙转世为人，身上会长出三颗痣，其中一颗便在这右锁骨上。
“好！”皇甫令郎眸光有些昏暗，但转瞬便开怀地笑起来，“好一个各有千秋。”
他摆摆手：“你出去吧，我要穿衣了。”
皇甫令郎没有让人服侍穿寝衣的习惯，因此便打发侯黎出去了。
侯黎长舒一口气。也不知道这皇甫令郎今天发什么疯，也有可能是属于狐妖的怪癖？
她弯腰摸起脚下的灯笼，一抬头，眼前就多了一张娇美的芙蓉面。
她吓得差点把灯扔出去，幸亏理智回笼，迅速地行了个揖礼：“小姐。”
娇娜穿着薄薄的单衣，怀里抱着只白狐狸。那狐狸惬意地趴在她怀中，享受她轻柔的抚摸。她浅笑站在侯黎面前，清澈得目光越过她，扫向她身后紧闭的房门，淡淡启唇：“哥哥在沐浴？”
侯黎应答：“是的。小姐有要事找令郎吗？”
她摸向袖中，乐成找到了那只手帕。差点就忘了魏令郎的重托了，如今在此处见到娇娜，也是一桩幸事。
“既然哥哥有事，那我便无事了。”娇娜悻悻地说，突然掀起眼皮看了侯黎一眼，“我倒觉得你有事情找我。”
真敏锐。
侯黎未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正准备将手帕掏出来，猝不及防在手帕中摸到一层薄薄的工具。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工具和手帕离开，佯装平静的问：“小姐，您除了帕子，可曾丢失其余物什？”
“未曾。”娇娜低头捋着狐狸的毛，唇角轻扬，两腮盈出醉人的缱绻之色。
侯黎便将帕子双手呈上，娇娜接过帕子，眉心一蹙，随后拢入袖中，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那魏令郎，可是姓魏名怜字闵云？”
“正是。”侯黎虽然受惊，却照旧平和回覆，心里暗叹这魏令郎艳福不浅，能让美人留有印象，甚至询问姓名。
“果真是他。”娇娜冷笑一声，秀美面容在烛火中映出阵阵冷光。
她别有深意的凝目看向侯黎，冷不丁启齿：“今日出府玩得可开心？”
侯黎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镇静荡然无存。
她既然知道自己偷偷溜出府，那么令郎应该也知道……
“别担忧。”娇娜沉凝之色悄然溃散，忍俊不禁注视着侯黎，明眸闪烁，“此事，哥哥并不知。纵然知道了，也不会如何罚你。”
“小姐宽宏，阿梨谢谢不尽。”侯黎轻声道。
娇娜粲然一笑：“只是不知，你和那魏闵云是什么关系。”
侯黎老老实实应答：“他是奴婢的义兄。”
二人又闲聊几句，娇娜的贴身丫鬟小荷赶来，娇娜便随携小荷回内室歇息了。
这娇娜小姐，一点不端小姐架子，随和聪慧，倒是难得。
只是她提及魏闵云时的神情，不似友好……
她拧着眉头，回房后将袖里藏得那片薄薄的木片拿了出来。
侯黎微微睁大了眼睛。
木片被人镌刻的栩栩如生，只有半个巴掌巨细。
上有一只灵巧赤狐，体形纤长，吻尖修瘦，狐尾亮丽硕大。它的眼睛狭长魅惑，狡黠懒散的神态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
她想起娇娜亭亭而立，眸亮如星、面艳若霞，笑颜落拓散漫。
模糊一瞬，一丝锋芒划过瞳仁。只是让她震惊的并不是这神似娇娜的赤狐，而是这木片的材质。
桃木。
众所周知，桃木乃是避邪镇宅之神物。
狐妖的宅邸中不见桃树，即是因为桃木前，鬼魅无所遁形。
这只浮雕木片不属于娇娜，也一定不属于皇甫家族的任何一人，更不会属于阿梨。
依次排除嫌疑，那么，只能是魏闵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