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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落之一:大江东去

第六十六章 花好人美情难圆

莲落之一:大江东去 只羡榴莲不羡仙 3509 2023-06-27 16:51:34

  唐玉冰随着进了戴家客店,她本不情愿进去,又撇不下薛若,到了柳珏客房里,见一厅大巨细小姹姹嫣嫣的瓶花,花卉鲜妍枝叶多姿,不觉多看了几眼。

  薛若被他年老搀了坐椅上,汗如雨下满身发颤,也不知哪来的毅力忍得这寸寸虫咬蚁噬般的刺痒,唐玉冰知他断不会求饶的,又听薛英焦怒地问:“你究竟将他怎么了?!”她推了张椅子过来坐薛若边上,离奇地看他一阵,突然取出一方素帕,仔仔细细给他擦起脸上的汗水来。

  薛若面红耳赤,险些要挖地洞钻下去,唐玉冰哧地一笑,他推开她擦汗的手,怒瞪了她一眼。唐玉冰又伸手给他擦,擦两下纤指一溜一带,把他耳颊挠了下。薛若差点跳起来,猛力推开她。

  柳珏倒了杯茶水,要推给他喝又停住,与薛英两人好一阵尴尬。

  唐玉冰险些给他推摔了,把帕子往他怀里一扔,“自己擦!”薛若此时可不敢跟她使气,拿帕子胡乱抹几下,丢还她。

  唐玉冰见他听话,好歹兴奋起来了,只抿着笑靥看他,倒没再耍什么整人的花样。薛若余光瞥得,她这笑意嫣然倒与身后瓶花相映,美如丹青图画,不由也看她几眼。

  他两人坐那里对望,一个贞如霜柏冰洁无暇,另一个明似秋霞丽质天成,说不尽的人美花好郎情妾意,只看得薛英二人哑然无声,不知如何责问他们。

  薛若坐了一会,身上刺痒徐徐止了,心知那帕子里抹有解药,唐玉冰这作弄他的手段防不胜防,却又从来不忍真伤了他。

  他神色慢慢好了,唐玉冰道:“你和他们说清楚咱俩的事。”

  薛若偷偷瞥去,他年老姐夫坐在桌边,神情都不太悦目,尤其是薛英,脸都黑透了。柳珏问道:“七郎,你可好了?”

  “我没事。”薛若道。

  薛英如今也不知如何管教这个幼弟,他这人原来易心软,薛若在外飘泊泰半年,比之从前在家里,祖怙恃宠溺兄姐疼惜,养得冰清玉润,如今何止清减了几分,那眉眼间还多了几分风霜,怎么看都令人心疼,况且适才莫名地痛苦难捱,都不知他和唐玉冰在一起遭了几多罪。思及江湖上的听说,再看唐玉冰的举止,连他都看不上这个九小姐,更休提他家中怙恃和族内尊长,但薛若对她却似颇为有意。他一面觉得心疼一面又气恼,这薛若照旧不提不开壶的,他不管不说就别指望他改邪归正了。

  薛英拍拍桌面,道:“你说你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

  “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薛英一直避而不提唐玉冰,当日闻莺亭受骗遭戏弄的事成了江湖笑柄,当日薛家宅里发生的事薛家一家子都铭心镂骨,他怎么可能待见唐玉冰,他提都不想提她,但如今却不得不提她。

  薛若看一眼唐玉冰,道:“她没向薛家下战书。”

  柳珏眼中讶色一闪而逝,薛英眉头打起了结。

  薛若又看一眼唐玉冰,脸色微赧道:“当日我与她是被人下药所害。”

  薛英两人面色遽变。

  薛若再看一眼唐玉冰,迟疑了下:“害我们的,是天赐府的人。”

  薛英喝道:“你住口!”

  薛若定定看着他,再道:“我要娶她为妻。”

  薛英气得说不出话,柳珏神色凝重,却问:“七郎,你所言无虚?”

  薛若绷紧了脸,又不作声了。这人不爱多话,话少的人向来言出便难以转圜,薛若自幼便有这点执拗的性子,他兄长姐夫也清楚,尤其薛英,从小帮怙恃教导他,哪里会不了解这个幼弟,他可以隐而不言,却从不欺骗家人。

  唐玉冰笑了开来,她笑盈盈看着薛若,这泰半年来第一次如此开怀喜悦。她原来不介意被人冤屈辱骂,但是薛若这一家子都介意,现在薛若既向亲人提了他俩亲事,她为了这意中人,破天荒也向薛英两人解说道:“我和你们薛家无仇无怨,有什么好下战书的?”

  薛英却不理,只望着薛若道:“罗家可是公侯之家,岂会行此下流手段害你们?七郎,我自幼教导你谨言慎行,凡事多省己身,你可不要为了矫遮过错,诬蔑他人诳骗家长!”

  当日薛若被他父亲打出家门,半句言语都不及解释,他们也不清楚为何他青天白日在家宅中私犯淫行,现在听他与唐玉冰所言,情知有异,但如果他们所言不假,此事牵涉天赐府,又太过匪夷所思。

  唐玉冰见他不搭理自己,又把薛若训责得闷声受屈,忍不住又道:“你弟弟骗不骗人,你做年老的难道会不知?他被人害了,你们反倒要打骂他,是什么原理?”

  薛若急扯了下她袖子,示意她不要与兄长争执。他自离开薛家,一路往山东至京师,找他二哥求他五姐,他不是没说过他们被人所害,之前不知是天赐府的人,纵便兄姐愿意相信他,却不无“唐玉冰使毒,恐是她下药诱害幼弟”的怀疑,因此对唐玉冰始终不能释怀,现在他年老如此说,只怕心里也有类似想法,薛若恐唐玉冰口无遮拦激怒了他年老,便道:“我在外听闻天赐府手段恶劣,年老和姐夫为何不信我们?”

  “耳食之闻你也能认真?!年老看你是被什么蒙蔽心窍了吧!”薛英脱口道,三人皆明白那个“什么”,是责骂薛若色迷心窍,柳珏见唐玉冰神色微变,也怕说僵了要把他这客舍当成闻莺亭,想及他们来问战书的事,忙道:“大舅兄且莫责备七郎,前年唐女人曾向我下了封战书,我让家人找来比照,或可瞧出眉目。”又问唐玉冰,“唐女人书写可有特殊记号?”

  唐玉冰想了一下,道:“有,你找来再说。”

  薛英不知他们尚有这一过节,欲待详问又见柳珏使了个眼色,便先按下了,这战书若有假,要害还在薛家那份,他还得回杭州府问过父亲,一时争辩不了,他也愿意相信薛若唐玉冰二人所言,但一则事涉天赐府一定牵涉朝政,兹事体大他未便在幼弟面前妄加推测,二则这个唐玉冰言行举止不成体统,江湖上听说纷纭,他怎么看都不是薛若良配,薛若竟劈面直言要娶她,他恼怒之下难免责备两句,这时看幼弟垂首不语,神情委屈,又深觉不忍,便温声对他道:“即便你是被人所害,也该早回家中与父兄明说,你却跑去滋扰你二哥五姐,若非你杀匪有功,爹只为这事便能活活打死你!你可知你五姐在深宫内苑,稍有不慎即是家门大祸,你怎能拿你这点辱没家风的丑事去找她?你在外行止不检,如今还私定终身,你要娶亲结婚,难道不应与怙恃家长商议吗?母亲怜你在外受苦,哥哥姐姐素日敬服你,我们几个多番向爹求情,你也该知好歹!”

  他这一番话训得薛若越发不敢言语,唐玉冰听来更是句句难听逆耳字字诛心,这薛英训的是薛若贬的是她,她自唐门出来使鸩杀人无人敢欺惹,偏偏在他们薛家受了欺辱,如今还随处被他们看不起,她不是身世世家望族,她自幼习的不是繁文缛节闺阁大礼,蜀中唐门在江湖武林中赫赫有名,但与这些世族基础不是一路子,她自幼习武炼毒,识的是三教九流不是官宦豪庭,她人在江湖从来不拘礼节,她喜欢谁自然与谁谈情欢好,哪有什么行止可检?哪有薛家这么多门风家礼可讲?

  唐玉冰忍不住,又驳他话道:“你爹要打死他,让他怎么回去?他要娶我,和你们有什么好商议?”

  “九小姐,我教训弟弟几句有何不行?”薛英素有君子之风,他可以责骂幼弟,却未便责骂一个女流之辈,但她三番两次插言,又是此事罪魁罪魁,实在忍她不得,答道,“他若无过错家父怎会打他?他若只怕被打死便不敢回去,难道竟要为你弃怙恃亲人于掉臂么?你二人纵然情投意合,你也该回唐门去,等我薛家与你唐门尊长商议提亲,由我薛家三媒六聘择日纳吉,让薛若娶你过门!”一转头又训他弟,“你却掉臂名节礼法在外私相苟合,你羞不羞!”

  薛若真被他说得无地自容,柳珏也鲜少见薛英如此严词厉色,又轻轻劝道:“大舅兄,七郎尚小……”

  “他都要娶妻不小了!”

  唐玉冰可算看出薛若这闷性子是被训养出来的了,冷笑一下,道:“我已不是唐门的人了,要去唐门提亲你去,我可告诉你,那唐门中想杀我的没一百个也有九十九个,你最好能一剑都杀了!”

  薛若低叱:“唐玉冰!”

  薛英不外使个缓兵之计,能说得她走最好,哪知她会说出这种话,只被梗得缓不外气。

  柳珏问道:“难道你没怙恃家人了?”

  唐玉酷寒道:“都死了。”

  薛若对她道:“你别说了!我回去和怙恃商议。”

  他兄姐尚且说不通,况且他怙恃?唐玉冰道:“你别傻了,他们是想哄你回去打骂!”

  “那也是我该打骂!”薛若道。

  唐玉冰往旁近探脱手,扯了枝瓶花狠狠砸向他,扯得猛了,花瓶被扯得东摇西晃。

  薛若与柳珏同声大叫:“别动!”

  柳珏急扑已往把花瓶扶住,薛若抓住那枝花已往重新插好,惴惴看着他。柳珏把花重新拨弄整齐,神色不善隧道:“你二人别在我这客房里闹。”

  唐玉冰气道:“我买几枝赔你!”又想去扯花打人。薛若急拿住她,低吼:“那是我四姐喜欢的瓶花!”

  他四姐薛菱死了多年了,她知道,没想到她连个死人都冒犯了,唐玉冰挣开他,带着哭腔叫道:“薛若,你去娶你的哥哥姐姐吧!”摔门跑了出去。

  薛若顾不得兄长,忙随着追去,薛英急走两步,又转身看着柳珏,黯然道:“四妹福份薄,九泉之下若知你如此长情,也死而无憾了!妹夫,你二哥不省心,家中只靠你一人支撑,你也该为自己,为家业宗祧着想一下了。”

  柳珏却只是看着那些瓶花,默然不语。

  客店外连片屋舍间突然传来晃悠声,有人奔走呼叫,一阵阵唳鸣厉啸声,一片疾切的武器械斗声,飞旋着往河房那一片奔去。

  两人大骇,只恐薛若二人失事,急遽跃下窗寻去,前后寻不见人,忙飞身往打架处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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