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膳，李嫣以“小伤就不惊动御医”为由，亲自动手给凌允睿换药。
经过一夜，伤口已经结痂收敛，再加上用的都是疗伤圣药，只要定时换药涂抹，时间久了自然不会落下什么疤痕。
“义父这几天小心些，伤口莫要碰了水，否则这么悦目的脸……”李嫣一边涂抹药膏一边轻声嘱咐，“认真可惜了……”
除开最开始的刺痛后，在沾着药膏的手指轻柔的按揉下，凌允睿觉得额头上伤口丝丝缕缕凉了起来，饶是如此，李嫣擦药的行动照旧轻缓温柔，生怕弄疼他似得。
凌允睿僵着身子，坐在矮榻上一动不动，任由眼前的人为他擦药。
李嫣及笄那年，凌允睿就去了军营，两人离开几年，除了战事捷报里的公务和最初的几句“义父安好？”就再没了其它。
直到厥后，徐徐地，“义父”也不再叫了，批给他的公牍里改成了“摄政王”“王爷”，那时候凌允睿就明白，他与李嫣的“师徒之谊”终究酿成了冷冰冰的君臣。
所以他坦然接受了一切，接受她在朝政事务上不再对他依赖，接受她片面结束他们的帝师之情……接受她对他的质疑，惩戒，哪怕是牢狱之灾。
倥偬了半辈子，他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为了先皇的一句允许，义无反顾的到了今天这般处境，他究竟图什么？
可是，当从昏沉中睁开眼，看到李嫣守在他床边，眉眼浅笑地唤他“义父”，小心翼翼地给他疗伤上药，陪着他一起用膳，他又突然舍不得开口说要走了。
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不再适应一小我私家孤苦伶仃的生活。
摄政王府是京城最气派最大的宅子，这些年来来往往的，都是他孑立一小我私家。或许真的像李嫣说的，他该立室了。
娶上一位温婉贤惠的王妃，给他生一儿半女，听着软糯的孩子叫他“爹爹”，似乎也挺不错的……
可是不久前，他明明想退隐山林，另有浪迹天涯的……
“陛下，”凌允睿看着李嫣放下药膏，拿丝帕细细擦着手指，突然道：“陛下给臣赐下一门亲事吧。”
李嫣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前几天还说喜欢自由，无意立室的人居然要……
凌允睿感受到李嫣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重复审察，不由心中发虚，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年纪大了，王府中确实需要一位王妃主理……还请陛下……”
“好。”简简朴单的一个字，李嫣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旋即，胸口传来清晰的疼痛，凌允睿不动声色地咬牙忍了忍，掩饰性地垂了眼。
自己的身体已经弱到这般境地了么？若是后半生缱绻病榻以药石相伴……既然无望相守一生，他又何须给别人希望，延长别人的大好青春。
可他刚适才跟天子陛下提了赐婚的事……
等凌允睿再回过神来，华清殿已经剩下了他一小我私家，不知何时，李嫣已经离开。
他不禁惊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警觉性如此低了。
很快，殿外响起脚步声。
夏良辰进殿来，在离凌允睿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躬身施礼：“王爷，陛下请您去宣政殿。”
凌允睿怔怔了半响，才慢慢地，从矮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扬起一个极浅笑容。
陛下总送照旧……需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