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着华美的女子于窗前伫立了良久，才徐徐坐在案前。桌案上，放置着的白瓷瓶隐隐泛着光，她慢慢打开瓷瓶，往酒樽里倒了满满一杯。
她生无可恋地端起酒樽，全数饮尽。
凌书娴枕着胳膊，静静伏在案上，徐徐闭上了眼，只期待着药效地到来。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抹挂在树梢的秋阳，一袭湖青骑装的少女与一匹满口利牙的恶狼坚持着，她握紧手中的剑，恶狼疾速向她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支从身后飞来的箭直射中了恶狼的要害，少女脱险。
“你算是本王见过最勇的女人……面对恶狼，竟能这般冷静，还想孤身制敌，认真了不起。”
少女应声望去，才见一个身躯凛凛的男子坐于马背上，秋阳落到他贵气硬朗的五官上，让她第一次叹息这世上竟有如此悦目的男子。
“这狼就算你的了。”
……
凌书娴终于记起自己对他的执念源于那边，那是她第一次加入狩猎宴，郦明辞救了她，还将自己射中的猎物送给了她。
当她听闻明王向来喜欢温婉贤良的女子，生在侯门武将的凌书娴，今后收敛了大大咧咧的性子，舍弃了对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的喜爱，终于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各人闺秀。
凌书娴想至此，忽觉腹中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鲜血从喉咙上涌至嘴边，顺着唇角流出。
微垂的眼眸被眼泪笼罩，她笑得却是心酸。
郦明辞，我一直天真地以为你是因为像我心悦于你一样，才会娶我的……可我重新到尾，都不外是你的一颗棋子……你可知道，我与你结婚六年余载，我与我父亲从未曾说过一句话，我恨你……我恨你……
想她堂堂侯门嫡女，却为一个太傅庶女做嫁衣……原来她这一生，基础就是不值得。
她的笑转而为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房内孤寂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攥着衣袖的手徐徐松开来，而半掩在袖口里的手臂早已充满了红疹。
于此时，呜咽声充斥了扶风院的正堂里。
皇族长孙早年夭折，众人悲乎。
内室里，郦明辞抱着昏厥不醒的于清安，神情一度昏暗。
“殿下，正院走水了！”于屏风外禀报的丫鬟急遽道，“王妃还在里面！”
郦明辞轻愣了片刻，才放下怀里的于清安，跑出了扶风院。
彼时的正院已经被火困绕，来来往往提水灭火的人捂着口鼻，却照旧咳嗽声不停。
“王妃呢！”
“王妃从今早就没有出过内室……”
郦明辞推开所有人，冒着火势跑进正殿，可走向内室的路早已被火封死，他还欲要向前，却是被侍卫拦下。
“殿下，进不去的！”
他心底蓦地一沉，目光直直望着那扇门。而门内的女子一动不动地伏在案上，火焰已经沿着她的衣裙往上爬去。这是她能想到，唯一不连累侯府的措施。
元德二十六年，玄冬，明王妃凌氏，薨，年二十有三。
明王府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宫里，素娘急急遽地小跑进内殿，双膝跪地回：“娘娘，明王妃薨了。”
秦皇后刚拿起茶盏的手马上一滞，目光迟疑地望向她。
“怎会……”
“明王府正院走水……应该是她自己。”素娘轻声道，“而且明王侧妃因染上了瘟疫早产……那孩子也早夭了。”
秦皇后听此，放下茶盏，深深叹了口气：“本宫未曾想，她的性子竟会如此之烈。”
越日的早朝上，安世侯请假。下朝后，天子遣余宫监前去侯府慰问。
随后，妩玥连着数日没有再见过凌书远。到晚时，她又悄悄潜进了明王府，而这一次，往日护院扼守的地方都格外空落，她都无需提防，便轻松进入了拂霜的院落。
“公主。”
坐在案前的女子眸色忽而明亮，放下笔，就起身跑来。
“妩玥……”
妩玥翻进窗，随即关上了窗，拂霜缩进了她厚实的斗篷里。
“明王府泛起了瘟疫，公主可无恙？”
拂霜蹭了蹭她毛茸茸的衣领，轻笑道：“我不怎么出院子，未曾与他们接触。”
她听此才松了口气。
“那就好……公主在写什么？”
拂霜这才松开了她，望向肮亓宣纸道：“我在抄佛经……给明王妃。”
妩玥走上前，盯着那密密麻麻的纸张，也陷入沉思。
“……她此前给我送过不少工具。”拂霜随即解释，“妩玥，我听闻这大燕的国师，是先国师——修吾大师的唯一门生，这修吾大师功力特殊，名声在南周都格外盛，听说，他将毕生所学都教于了这个门生，你定要小心些才好。”
妩玥若有所思所在了颔首。
难怪他内力这么深，还懂医术……
而在国师府里，金野冒着风雪，慌忙进入了书房。
“国师。”金野神色严肃道，“那北梁公主认真有问题，她与云良阁的阁主实有书信来往。”
奉境轻咳了两声，放下书简，似是在考虑着什么，神色阴沉。
“这瘟疫与她定是脱不了关连……”
“另有一件蹊跷的事，明王妃在死前与她见过一次。”金野犹豫了片刻，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属下觉得，明王府泛起的瘟疫，可能是明王妃带进去的……若能查明，要让明王府和侯府分道扬镳，岂不轻松？”
奉境轻笑了一声，淡淡道：“逝者已矣，何须揪其不放……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让安世侯与明王分道扬镳的。”
金野似是可惜地叹了口气：“那北梁公主该如那边置惩罚？”
他轻松地往后靠着玉枕，伸手揉着太阳穴，懒懒道：
“现在查清了这瘟疫的来源，再去配药，便不算难了……至于这北梁公主，盯着便好，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也不要打草惊蛇，她有何行动，随时来报。”
“属下明白。”
待金野退下，因着风寒还未完全好，见风头便疼得厉害，他于位上修养了良久，才缓过神来。
窗外的风雪交加，书房里时时传来几声咳嗽声，而在书房上宽大的书室里，奉境靠着书架而坐，脚边堆了好几本书册，他也不知疲倦地翻着手里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