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往京城去的船上。
周飏看着桌子上的璎珞发呆，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发出‘得得’的声音。
站在周飏身后的五湖紧皱眉头，一遍又一各处挠头。
令郎这是在作甚？
怎么能将人家小女人的璎珞拿来呢，他可看见了，令郎拿了小女人的璎珞，可只给了那户人家两百两银子的药钱。
他家令郎什么时候这么贪财了？
终于，五湖照旧没忍住：“令郎……那个，这个……”
见令郎用看傻子的神情看向他，五湖心一横：“令郎为何将那小女人丢给打鱼之人。”
以令郎的身份，随便找个富庶的人家，也比让小女人随着一群穷打鱼的刻苦受累强。
“陆家已毁……”
周飏略一停顿，才继续说道：“陆家只是开始，淮水一带那些大户怕是十之八九都要不保。”
而他，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五湖挠挠头，照旧没明白令郎话里的意思：“也纷歧定要送豪富大朱紫家，可那人家，也，也太穷了！”
那么穷，穿的衣服补丁压着补丁，几个闺女也养得面黄肌瘦。
再多个孩子，不知道饭能不能吃饱。
“穷不怕，却是心善人家。”周飏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如果不是他特意探询过陆全匹俦的品性，他怎么敢随意将那小女人交给他家。
没想到，这陆半城还救过这一家人的性命，这就更好了。
有两百两银子傍身，这样的人家养大一个小女人应该不难。
这也是他为什么弃鱼台不走，而转蒋坝镇的原因。
蒋坝镇虽小，地理位置却十分奇特，位于洪湖南端，可通淮河、运河、长江沿线，水陆交通便捷发达，淮水水陆交通的咽喉之地。
不管是乱兵起义于淮城，照旧官匪作乱于东阳郡，短时间内都很难波及到蒋坝镇这小地方。
如果领这户人家再智慧点，以蒋坝镇的水利交通，他们想谋得生秘密比那些富庶的大户希望大的多。
“令郎。”
五湖不懂令郎的忧思，他的目光只直直盯在桌子上的璎珞上。
“令郎，这个璎珞很贵吧。”
他也是随着令郎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这璎珞，一看就是纯金打造，工艺精湛不说，上面两颗珍珠又大又圆，看样子就不自制。
“嗯。”
周飏抬手在璎珞上轻轻点了点，又点了点：“不自制。这工艺不算的话，就这上面的东珠，两颗就得值个两千两。”
“两……两千两？这么贵?”
五湖掰手，他一个月的月银是二两，一年是二十四两，如果想要买这样一个璎珞，不吃不喝，要攒十几年。
他有些不相信，觉得主子是在忽悠他：“就这两个珠子能值两千两？”
周飏的手在璎珞的珠子上轻轻一弹，嘴角带着些意味不明的讥笑：“你可知道，本朝珍珠“官禁民采”而东珠更是“非奉旨禁绝许人取”？”
五湖挠头，他一个奴才怎能知道朝廷的事情。
周飏又问：“你可知这东珠为何有“百难获一称奇珍”之说？”
五湖摇头，他虽然不知道。
“三年前，太子视察珠轩，我曾随着太子去过镜泊湖游玩。恰逢镜泊湖开江季，天寒地冻，江上却舟楫如云帆樯蔽日，巨细船只几百艘，牲丁近千人，督察官员数十人不等。这样的一珠，得来实非易事。往往易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四月春寒，河面冰雪刚融，其寒可想而知。那些采珠人风雪中靠饮劣质的烈酒暖身，冒着严寒酷寒，破冰入水采珠。百人采珠，能得幸存者不足半数。虽偶有所获，颗粒甚小，多不堪用。这样的一颗东珠，是从成千上百的珠蚌中精选而出，其中不知道枉送了几多采珠人的性命。所以，才有百难获一称奇珍之说。”
周飏加重语气问道：“你说，此珠可值千金？”
五湖被主子的话给惊呆了，这，这也太，太离谱了。
四月可还套着夹袄呢，镜泊湖听说在北方，那边岂不是更冷！
数千人采珠，能活不足半数？
半数啊！
周飏见五湖对着璎珞发呆，以为他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刚要收起璎珞，忽听五湖问道。
“令郎，既然这东珠这么贵，那您……您为何，为何只给了二两百两银。”
这也太太过了些，人家照旧照旧个小女人呢。
你堂堂令郎，又不缺钱用，怎么能贪慕人家小女人的好工具。
周飏伸出的手重重落到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惊得五湖往后一仰，深怕自己被令郎一巴掌给扇出去。
“蠢材，这东珠官禁民采，非奉旨禁绝许人取，她又是从那边得来？”
“额。”
五湖看着令郎的脸色，推测着主子的意思，小心翼翼回覆：“可能，或许，也许，一定是买的吧。”
不许民采，也没说不许买卖呀！
周飏简直被五湖给气乐了，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滚下去。”
再多看他一眼，他觉得自己都要变蠢了。
“是，小的告退。”
五湖倒退着往舱门而去，眼看他打开舱门，闪身出去，又忍不住探头进来问道：“令郎，是不是你没银子了，所以才给的两百两？”
令郎被大人赶出府历练，只带了十几名兵丁，身上的银票照旧老夫人偷偷塞的。
或许是令郎没有银子了，才出此下策，拿二两百两换了人家孩童价值几千两的璎珞。
“滚。”
一个木枕兜头扔了过来，如若不是五湖闪的快，怕是要被砸得头破血流。
“砰”
五湖关好舱门，拍拍狂跳的小心脏，他可真是个机敏的小厮，跟了个智慧绝顶的主子。
等回了侯府，他一定要和没能跟来的四海炫耀炫耀，他才是令郎的心腹，否则令郎为什么这次出来只带他不带四海。
他和令郎带着十几名随从从京城一路走来，最后竟然还能剩下两百两银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令郎可是拿了他们全部家当换了个璎珞，这样算来，似乎也不是占小女人的自制。
是的，他们没有占那小丫头自制。
他和令郎可是救了小丫头的命呢，命可比璎珞值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