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夏。
“群体对事物的论证,从逻辑上看似十分拙劣,他们反抗软弱可欺者,对强权却低声下气,个性在消失,从而形成一种无意识、低智力的团体心理与势不行挡的力量,我们将要进入的时代,千真万确会是一个群体的时代,民主、公共传媒的泛起,让民众从各个阶层进入政治生活……”
“哎呀。”
女生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扉页上,还留着勒庞那句醒目的名言。
易云也属实颇为无奈。
好不容易来燕大图书馆这么多次,才找到武侯出书社,最新那出的那本《探秘:解构三星堆》。
两人碰了个照面,但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那本书上,以至于并没有关注到,对方也在迎面而来。
“欠美意思欠美意思。”
“实在歉仄实在歉仄。”
“你的书同学!”
两人异口同声。
易云抬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重新顶倾泻而下。
这是他看到最为纯净的女生:乌黑的长发如瀑,扎着高高的马尾,妆扮很老练,露出半截如天鹅颈般雪白的脖子。
一身点状橘色碎花洋裙,肩上还挎着印有燕大logo的白色帆布袋。
而易云最熟悉的,是帆布袋上面的图案——握着鬃刷和排笔的一只手。
因为这个图案是他设计的。
这倒令易云多看了对方一眼。
“请问您也是文保专业的学生吗?”
女生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蔡司眼镜,这才看清对方的脸。
有些惊喜隧道:“您,您是……易云师兄!”
没错了。
易云的名声不仅在燕园,而且在整个学校都是赫赫有名:
“帅过彭某晏。”
“修长的手指。”
“平和可亲。”
……
“你是……小封师妹?”易云试探性问道。
凭据几个特征,他确定了女生的身份。
“早就听说,方师今年新收了一位天赋异禀的女学生。”易云微微一笑,将书上的灰尘掸洁净,封面上印着红色书名《乌合之众》。
“你也喜欢这本书?”
“师兄的这本三星堆的新书,我也喜欢,前两天刚刚借过,才还上。”
三星堆大墓的新发现,早就吸引了封羽姮的注意,她也一直在期待这本书的解密。
易云起身,开口道:“勒庞这本书,其实就讲了一个原理,在我们国家两千多年前的商鞅,早就有一句妙语解释过了: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见负于世;有独知之虑者,必见骜于民。”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啊!”
“师兄对团体主义也有研究?不知道三星堆的新发现,你怎么看?”封羽姮笑嘻嘻地问道。
她现在越发地劈面前的易云感兴趣了。
略微停顿一下,易云续道:“三星堆是伟大的文明,这次真没有想到三星堆遗址又出土了300多件文物,其中就包罗巨型青铜面具,完整的黄金面具,尤其是那件薄如蝉翼的金面具。
重不外100克,纵目、阔鼻、深耳,造型威严神圣,这使我不禁好奇,在那个时代,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在建构和维持这个国家,古蜀国,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蜀王蚕丛,其目纵,始称王。”
封羽姮点颔首道:“确实。这样一个可以打造出如此精度金器的国家,竟然没有文字!”
“那文明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延续和传承的?”
“古蜀国到底是如何消失的?”
追随易云的问题,封羽姮也忍不住追问起来。
“半月形文化带!”
这是唯一的解释。
易云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料想。
昔人延续文明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语言,另一种即是文字。
而文字更是最为准确,可恒久地纪录文明的最佳方式。
单纯的口耳相传,究竟会最终消逝,乃至在中间人上面泛起差错。
更况且是高深的武艺与庞大的文明,因此,不少国内学者对于解密三星堆文明趋之若鹜。
其实这个料想,并非易云凭空捏造,而是著名学者童恩正先生提出的。
在祖国大地上,自东北至西南的边地,有一条半月形文化流传带,而这种半月形文化流传带,最终影响了多个文明的泛起、进化,乃至消逝。
易云手中这本《探秘:解构三星堆》,重新运用这条理论解密三星堆遗址,正是易云寻找的要领。
……
2019年,夏。
燕大的结业季,最值得赞美的,即是结业仪式和夜晚的舞会。
五四舞厅。
伤感的结业晚会结束,花天酒地的结业舞会无缝衔接。
灯光、幕布、舞台、乐队、酒水、甜点、礼服。
另有寥寂的男男女女,肆意地挥洒着青春的荷尔蒙。
“您好,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在粉红色追踪灯的照耀下,张亮望着眼前这个两百多斤有趣的灵魂。
又看了看舞池中央的易云和徐振海的舞伴,陷入了沉思……
他用尽全力,发出了内心最后的抗拒:“欠美意思,我已经有了!”
张亮痛苦地追念起,自己中学结业最后那天的情景。
他似乎再次看到了女同桌睡眼迷离的眼神,但是在对方没有说出话之前,张亮就提前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那或许是自己一生中逼格最高的时刻吧!
音响的歌曲声变换:
“有些时候,你纪念从前日子,可天真离开时,你却没说一个字,你只是挥一挥手,像是扔掉废纸,说是人生必经的事,酒喝到七分,却又怅然若失……”
曲调高昂却又透露出一丝淡淡的悲悼,陪衬着结业季的气氛。
易云难得借了一身玄色燕尾服,打上了蝴蝶结领结。
现在,他的一只手紧握另一只手。
“小封,你前面的头发盖住了,今天没有扎发带吗?”
“我忘带了,帮我拨一下刘海吧师兄。”封羽姮轻声道。
她今天特地换上了白色的连衣裙宁静底鞋,没有花里胡哨的搭配。
易云用手将封羽姮的刘海拂到背后,露出洁白的额头和精致的妆容。
乌黑的长发齐腰,蓬松且柔软。
像海绵里的水。
两人的距离很贴近。
似乎都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声。
他们的法式一致,随着歌曲的节奏,忽快忽慢。
徐振海和大洋马跳完,拿了两瓶北冰洋,坐到张亮身边。
看着场中易云和封羽姮的身影。
“羡慕吧亮子,这可是咱们燕园的一对璧人啊!”
“羡慕。也不知道老易怎么想的,两年了,都对人家没有什么体现,小封明天就要走了吧?”
张亮一脸惋惜。
“一个是京城高校男神榜六连冠冠军,一个是女神榜四连冠,还都是文物修复师,这样的巧合,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呦。”
徐振海摇摇头,道:“恋爱这种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你说那么多人追老易,都没有结果,这要是和小封……那还不知道有几多女生要哭死!”
“哈哈哈,走吧阿海,那边有旱冰场,去滑旱冰!”
……
“师兄。”
“嗯?”
“我明天的飞机,博洛尼亚美院已经允许我,做博士后助理,这个岗位上能学到不少新知识,如果有时机,我还可以留在古罗马文保修复中心呢!”封羽姮吐气如兰,对易云低声道。
易云缄默不语。
他现在有些摸不清自己与小封之间的关系。
是单纯的朋友?
亦或是超出朋友之外的关系?
但易云简直从内心不舍对方的离开。
这会,歌曲的曲调再次变换:
“给我勇气面对一切好欠好,我却懦弱地让你转身走掉,错过你一切已不再重要。”
“放手去爱不要逃,爱不是想要获得就能获得,谁输谁赢,已不再重要……”
“师兄,我们拥抱一下吧!”封羽姮再次开口道。
易云愣了一下。
瞬间反被一股有力的力量,拥入怀中。
那感受。
轻盈。
温暖。
是薰衣草香味的怀抱。
突然,封羽姮一把将易云推开。
带着嗫嚅的哭泣声,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封!”
现场。
只剩下呆呆站立在原地的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