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波过了段平静的日子，回到了正常的学生轨道上。
终于可以和室友们在湘味大排档痛饮；也可以和岳融相约在图书馆里看书，却把头埋在书后吃零食；还可以在球场上恣意挥洒汗水。
他享受着这样的生活，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去硅谷求学的事。
直到有一天课后，岳书记让孙一波去了他的办公室，主动问起了孙一波不愿提及之事。
岳书记问：“还记得在那次在武汉，我允许你的事情？”
孙一波知道岳书记所指之事，应道：“就是去美国硅谷求学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去硅谷四周的斯坦福大学，那可是和哈佛齐名的世界名校啊，在那边交流学习一年，如果各科结果优秀的话，可以留在那边攻读硕士学位。而且，你无需担忧学费问题，这项计划可是公费的哦！”
孙一波虽然知道斯坦福的威名，许多国际有名的IT界巨头，诸如惠普、谷歌、雅虎、思科、eBay等公司的首创人，都出自该校。
他更知道“公费”二字所包罗的意义，这笔留洋用度对一个普通股学生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需要工薪家庭十年以上的积贮才气攒足，而这一次，可以免除所有的用度。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试图稳定情绪，可心跳依然十分剧烈。
岳书记视察到他因为激动而变潮红的脸和微微哆嗦的身体，是啊，孙一波这个反映太过正常了，也在岳书记的意料之内。
这个时机，可是每一个工科学生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岳书记继续说道：“由于你在中南区法式设计大赛和全王法式设计大赛的优异体现，校领导决定把今年的这个出国名额授予你，接下来，需要征求一下你的小我私家意愿，你如果愿意的话，过完新千年的元旦，就可以出发了。”
孙一波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带着哆嗦的声音，问了个出乎岳书记意料的问题：“岳书记，前阵子李佳浩找你，是为了这个事情吗？如果这次让我去，那他是不是没有这个时机了？”
岳书记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些生气地说：“孙一波，不应问的事情，你照旧不要问为好。去斯坦福深造，不是他想去，就能够去的！”
孙一波感应疑惑，为什么问岳书记这个问题，会惹他发这么大的火？
孙一波没有接着问下去，转而想到了旦夕相处的岳融，想到和岳书记团队配合研发的法式究竟花开何时？甚至想到了不知所踪的乾隆。
沙州，这个阴雨的小城，有太多无法割舍的工具，牵绊着孙一波远行的脚步。
他慎重地对岳书记说：“岳书记，今天的事情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可以让我考虑几天吗？”
“可以，三天之内给我回复吧，如果你不去，这个名额就让给别人了。”岳书记冷冷地说。
孙一波离开了岳书记的办公室，在楼梯口不期而遇了李佳浩，看来前几日大金所言是真的。
孙一波不愿同此人有过多纠缠，想急遽绕过。
李佳浩却挡在他面前，打了个照面，说：“孙一波，恭喜你呀，听说你要出国深造了。”
孙一波纳闷，李佳浩怎么能这么快得知这个消息，看样子，这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家伙仍在觊觎唯一的出国名额，并千方百计地从岳书记那里寻找时机。
李佳浩心情泰然自若，貌似不屑于孙一波唾手可得的名贵名额，难道这个家伙又施了什么企图，另辟一条通往斯坦福的绿色通道？
孙一波欲证实他的推测，便问：“你找岳书记是为了这个事情？”
李佳浩点颔首，说：“你如果不想出去，就把名额让给我吧。或者，我们之间可以谈谈条件！”
孙一波冷冷地说：“这事我还没考虑好，等有结果再说吧。”说完，便绕过李佳浩离去。
刚走出系办公楼，他觉察刚带的两本教课书落在了岳书记办公室里，只得折返去拿。
临近晚饭时间，办公楼里空空如也，特别平静。
孙一波轻手轻脚地走向岳书记办公室，能隐约地听到屋子里面岳书记和李佳浩的对话声，而其中的两句话简直让孙一波五雷轰顶。
李佳浩说：“BJ那边的人带话过来，说那个磁盘里的工具都是加密过的，没法用。”
岳书记说：“如果那边要获得完整版本，必须得让孙一波走......”
孙一波瞬间感应天塌了下来了，天旋地转，无法站立。这话是从岳书记口里说出来的吗？
他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把，大腿很疼，是真的。
但孙一波感应更疼的是心，心在抽搐，心在流血，无法止住。
一年多以来，自己崇敬得五体投地的岳书记，竟然是一个搞特殊交易的阴谋家，怪不得李佳浩在打了乾隆之后能毫发无损，也怪不得李佳浩在中南区法式设计大赛夺得名次，这些恐怕都有岳书记的劳绩吧。
他想起几个月前柳老师酒后吐真言，说证据早晚会浮出水面的，只是在实验室这个小小的世界里，没人能够制衡岳书记，只能让时间来揭示事情的真相。
孙一波没有进去拿教课书，而像个孤魂野鬼飘零而去，只觉得天地之大，没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他没有去实验室，也没有回宿舍，而是行尸走肉般地荡向沙江边，只想找一个没人存在的地方，让灵魂肆意地流浪。
时值冬日，夜晚来得很早，疾风呼呼地刮着，严寒刺痛了筋骨。
孙一波麻木了，肉体的虐受在灵魂的创伤面前，基础不值得一提。
他穿过了乾隆和周可人一起走过的那个火车隧道，一辆咆哮的火车紧贴着他的衣襟而过，他甚至想让火车把他的灵魂带走，离别这里的一切。
在沙州，唯一值得他记挂的就是岳融了，可偏偏岳书记是她的生父，这天底下最惆怅、最痛苦的事情都纠缠在了一起，剪不停，理还乱。
他呆坐在沙江边的围杆上，像尊雕塑一动不动，足足两个小时，“怔怔淌思一水间，不觉灯火满千家”。
一艘机风帆“哒哒哒”地从身边开过，把他的思绪拉回了些，又想起岳融来。
如果她在身边就好了，两人会离别这里的一切，一起跳到那船上，追随星星月亮，闲云野鹤一般去流浪。
哪怕这里变得天翻地覆，跟自己又有何关？
风一直吹，吹冷了孙一波的肌肤，也让孙一波的激动逐渐冷却下来。
他努力回忆着影象里的碎片，想起前段日子在实验室里看到的一个事情......
在法式收尾的那段时间，孙一波也会资助忙得不行开交的岳书记打理一些行政事务，偶然在岳书记实验室办公桌上，看到过一个包裹，包裹松散的一角显露出半轴国画。
好奇心驱使孙一波抽出了画轴并打开，却是一幅浑朴苍劲的山水画，一看题字，令人目瞪口呆，作者居然是张大千。
孙一波的第一反映是，这幅画是赝品，如果是真品，绝不会用快递的方式寄过来。
正在这时，岳书记走了进来，遇到孙一波在看这幅字画，脸色刷地变白，随即又镇定下来，辩解说：“哦，这个是仿制品，还没裱呢，送给朋友装饰客厅用的。”
孙一波不懂字画，区分不出书画的真伪，只是觉得岳书记其时的心情太过张皇，宁静时镇定自若的体现判若两人。
今天发生的事不得不使他联想到这些，他的脑细胞继续飞速地运转着，分析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把一个个无关紧要的断面重新关联，事情的来龙去脉逐渐清晰起来。
他觉得不能继续做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逃避一切，而是要站出来，镇定地面对残酷的现实，坦然地处置惩罚好每一件足够压断他神经的事，置死地尔后生。
现在，他要做的是赶忙赶回学校宿舍，冒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要引起老师、同学甚至最亲近的人的怀疑。
孙一波从栏杆上跳了下来，用脚踏了踏水泥地，很硬。心底，像路面一样坚硬，这是放下一切的坚强。
回到了宿舍，宿舍刚熄灯不久，里面和往常一样，闹哄哄的。
小胖和阿发这两个对恋爱最没讲话权的家伙，正在为一个关于恋爱保质期的问题争论得不行开交。直率的小胖说恋爱只有一年的保鲜期，理想化的阿觉察得恋爱可以保质一辈子，他们在漆黑的夜里，看不见孙一波异样的心情，只追问着孙一波给个答案。
孙一波叹了口气，说：“这个应该因人而异吧，有些人可能一年也不到，半年或者几个月吧，也有些人觉得一辈子太短，如果有来生，来生还做情侣。”
这个回覆让小胖和阿发都满意，两小我私家的看法都没有被否认。大金也在床上兴起掌来，说：“一波，你说得太好了！”
小胖问大金：“那你的恋爱呢，可以保鲜多久呢？”
大金说：“你这个死小胖又给我下套，我不行能说一年的，哈哈。”
小胖又转过头问孙一波：“我觉得一波和岳融的恋爱，是可以一辈子的，你们总是给人一种细水长流的感受。”
孙一波在黑夜里苦笑了下，他觉得自己一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在黑暗里，谁都看不到他的异样。
孙一波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悲剧，又怎么能够奢望恋爱呢？
可他照旧说：“是的。希望能够天长地久吧。”
阿发敏感地从孙一波悲怆的语声中听出些什么，估摸他心里有事，便问：“一波，你似乎信心不足嘛，发生了什么事？”
“噢，没事，有些累了而已。”
孙一波答得轻巧，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他明白，从明天开始，如果无法从容面对岳书记，就即是无法维系他和岳融的关系，那么，该戴上一个什么样的面具，才气若无其事地和岳书记相处，又由那边能觅得忘忧草，让大脑选择性遗忘那些烦心的事，而洁净透明地和岳融将爱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