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有劳列位，别要外传
在杂役院众僧心目中，明真师兄向来是典型的老好人形象。
性情好易相处，可要说有甚么与众差异之处，却也说不上来。
论及修行天赋，扫地僧中就没有一位比明真更低的。
可以说，对别人而言，扫地僧只不外是功夫未成时的暂时事情。
对于被定性“根骨奇劣，千年稀有”的明真师兄来说，却是终身职。
虽说明真师兄平素一副安之如饴的模样，扫地比旁人加倍辛劳，心性也比旁人加倍沉静。
但众僧甫一代入他的处境，就感应十分难捱。
基础没法想象，明真师兄在这武道圣地的每一天如何渡过。
哪怕在自身性命危在旦夕之际，不少僧人见他突然露面，仍然下意识担忧他的安危。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性命会被托付到明真师兄肩上。
明禄、明寿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
明福面色也已变得苍白。
他虽然早知明真师兄差异凡响，但眼前飞禽战力实在太强。
就算是五品境中稍弱之人，如少林诸位首座中座次较后者，也很难保证有必胜的掌握。
明福只能祈求，那头隐居于少室山上的白狐这回也跟来了。
至于早已做好准备，为着保全少林下一代而赌上性命的杂役院首座，则是一言不发地凝视着程真。
他早已将全身气力聚于双掌，一旦开口泄了真气，不光前功尽废。
而且一定立时躺平，再无施展“一拍两散”的余力。
眼神中惊异不安疑虑俱有。
可最后，仍是唯有关切紧张之情占了上风。
此时，却见程真身形一闪，飘然把手掌放到了老首座肩上。
真气导入体内，霎时将老首座集中起来的真气柔和打散，徐徐送回丹田气海及各处经脉。
老首座只感全身一松，心脏等处蒙受的重压一扫而空。
胸腔间如脱力般生起空荡荡的难受，可随即就为程真掌心传来中正平和的真气填满。
这是……易筋经神功！
老首座心中震撼不已，只听程真俯下身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接下来的，让门生来。”
程真为着助老首座调治身体，随随便便就解除了遥指李二指和飞禽的双指攻势。
简直就像全没把战力碾压一众扫地僧的守药飞禽放在眼里。
李二指气得炸锅，一边调动回春气疗愈断骨伤处，一边藏身飞禽身后戟指骂道：
“好僧人！本大爷与你少林无仇无怨，为何使计夺我的丹药？”
“难道少林僧人贪心到了如此田地，竟也想借河间药价热潮分一杯羹吗？”
李神医骂起人来，那是理直气壮得很，完全不介意被大伙儿听见他在做甚么缺德事儿。
在他的认知中，世上只有赚得了这脏钱的，和没本事赚这脏钱的两类人。
出家人又如何？每年骗得愚夫愚妇几多香油钱，还真自以为比他高尚许多？
李二指伤处痛得要命，也不愿再与少林僧作口舌之争。
双指一点，守药飞禽一双翠玉眼眸蓦地生光，径直射向程真。
凭据常理，莫说是偏重医道的春歧草堂门下。
就算是道门丹鼎派中那些成名已久的高人，对上同境的少林妙手也是败多胜少。
双方的技术点从开始就不在一棵树上，怎样比。
李二指对自己的本事心里有数，中规中矩的七品明神境，真打起来说不定还不如劈面一位寻常武僧。
然而他对恩师传下的守药飞禽，有着无可动摇的信心。
天工门遗留在中原的寥寥造物之一，据传被五十年前的西行僧寄予厚望，必将成为日后覆灭少林的头号元勋。
堪称纯粹而强大的物理杀伤力，足以破开空门修士引以为傲的坚韧体魄。
据李二指的恩师转述其恩师的恩师所言，空门不到三品金刚境，无法硬抗守药飞禽的钢翼锋刃。
而众所周知，少林这五十年来最强的妙手，不外是四品境的少林方丈。
李二指压根不信少林真有一位圣僧坐镇，这等生意场上商家常用的吹嘘手段，他早已见得多了。
若圣僧认真存在，少林在洛阳城中的房产至于被嵩山吞占得十不存一？
神医满面狞笑，双指自上而下急划落下。
“真空斩！”
守药飞禽猛地腾空而起，掀起旋风将邻近僧人尽数刮伤震飞。
斜里盘旋一周后，钢铁双翼已连成一线往前飞掠。
道门中习武道一脉最强的绝技，本为剑招，却在飞禽钢翼下化为比原版凌厉猛烈十倍的致命杀着。
旋风真空斩。
单是锋刃掠出的风压，已足将长空割裂。
无数僧人不及远离风压规模，眼看就要落得开胸破腹，尸横就地。
却见程真二指并拢，徐徐点出，万分之一的金身光线绽放辉煌。
数名眼力高明的达摩院武僧登时惊呼作声：“是拈花指！”
然而，素以劲力阴柔为纲的拈花指，哪怕由达摩院首座亲自使出。
何曾绽发出如此辉煌光耀而又柔和的光线？
众僧注视程真脱手，经已目迷神眩。
顾不上寓目守药飞禽的乾坤猛击，是如何被这一指震得溃散无形。
待得听见一声清脆声响，才蓦然回首。
再看那犷悍凶猛犹如活物的飞禽已然通体崩碎，断裂乱飞的钢羽，把李二指刺成了血淋淋的活刺猬。
这下子，活神医成死神医了。
程真实在不明白，为甚么这位医生似乎完全没搞懂自己的职业定位。
一个补师上前排冲锋是甚么回事？
这么莽，受点教训也是活该，下辈子别要再犯了。
程真本想让心情放轻松点，可瞧着各处相熟或不相熟的尸首血肉，原本计划上扬的嘴角又沉了下去。
“一块烂木头伤我少林这么多人，还当医生呢，这厮该堕入畜生道身饲猪狗，赔偿这生的罪孽。”
“你留下的丹药，贫僧帮你发了，算是替你积积阴德。”
他漫步走向药车。
一众驿站仆人腾腾退却，瞧了这面目温煦的僧人就如见鬼似的。
忽地哇了一声，弃车四散奔逃去了。
没被吓跑的灾民，以及少林幸存的众僧加起来数百双眼睛，都盯在程真脸上。
程真叹息一声。
他原本不欲这么早就袒露，可不知为何，瞧着李二指那禽兽闯进人群中大开杀戒，一口气就按捺不住。
连动用无相神功遮掩面目也忘却。
看来自己，终是作不来一个平平无奇，生活悠闲的扫地僧。
只见他站到人群中心，合十行了一礼。
“善哉，善哉。”
“有劳列位乡亲父老，同门师长，别把今日之事流传出去。”
“小僧从今以后，只想低调生活……”
程真抬起眼眸，与老首座、明福等人的惊诧目光相对望，不由得苦笑一声。
“……终究是没可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