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杂役院紧急宁静讲座
这日清晨，程真刚要出发到藏经阁扫完最后一天地。
就被住在隔邻的胖僧人明福一把拉着手臂，往食堂走去。
“放手，我吃过干粮了。”
“这次找你不是为吃的。”
明福口里嚼着疑似肉干的玩意儿，咬字变得颇不清晰。
“昨日被抓去戒律院问话的两位武僧洗脱了嫌疑，被送回罗汉堂了。”
“这算甚么新闻？你瞧那两位呆头笨脑的，能干得了偷盗经书的大事吗？”
虽说真正的偷书贼也没智慧到哪儿就是了。
程真前思后想，总觉得柳轻瑶认真起来时，身上的煞气绝不是小贼该有的。
加上她提到了组织、楼主。
与自曝来历也无异了。
正当程真盘算着到那边去找能助他溜下山去乱逛的轻身之法。
等不到他追问的明福，已抢先唉了一声。
“你怎么不问，真正的大新闻是甚么？”
“真正的大新闻是甚么？”
明福义正词严：“首座召全院门生到食堂聚集，你到了自然知道。”
程真在胖僧人的大秃顶上重重弹了一下。
…
至于新闻指的是甚么，其实程真心里早已有数。
罗汉堂首座与藏书被盗一事有关，现已囚于戒律院，首座之位稍后另觅人选。
可想而知，武僧们得悉这消息后定然大打鸡血。
罗汉堂乃治理武僧之地，首座之位素由最强的武僧继续！
那一高一矮两位武僧刚被放出来。
就见平时摸鱼混饭吃的同门们在大院里挥洒汗水，拳脚生风，或许也不得不加入内卷的各人庭。
自己卷不上没关系，最重要是别被对头卷上。
甘当杂役，从不内卷的程真摇头叹息。
“真不像是出家人。”
“我就纷歧样，友爱同门，谦抑守礼，从不争抢风头，连达摩祖师听了也得竖起大姆指。”
程真想着自己的事，却感周围气氛突然一变。
再看台上的首座大师，那因着连开五六个时辰聚会会议而暗沉的眼窝，现在突然流露出异常的凝重。
“戒律院首座已广派门人，星夜追捕与罗汉堂首座勾通的盗经贼人。”
“只是，罗汉堂首座在方丈座前供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自二十余年前起，就一直对少林形成重大威胁的名号……”
杂役院首座微微一顿。
“你们听过破戒僧吗？”
食堂中混杂繁嚣的烟火气尽去。
程真注意到大伙儿的神情极差池劲，轻声问明福道：“这是哪位？”
明福低声说道：
“你从前也曾随着我和明禄、明寿，一同去蹭后山那位坐枯禅的老僧人的饭。”
“他不是每次吃粥到中途，也会突然间破口痛骂那偷过他工具的僧人吗？”
“空门僧人持守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那曾被上代方丈视为传承衣钵人选，却难改偷盗之性，屡屡犯戒终于被驱逐下山的僧人。”
“人称，破戒僧。”
在邻近少林寺的河间一带，特别是泛滥频仍的地域，破戒僧的名号能教小儿止啼。
想必有人会问，泰半座城镇都教水淹了的地方，哪里有工具好偷的？
却没想一家一户能在江河决堤中幸存，几多有些赖以为生的秘闻。
不多不少，恰好能吊着一条命。
而破戒僧的喜好，乃是夺去这仅余的生机。
宅有余粮者，则盗去余粮。
青壮持家者，则掳去青壮。
最终使灾荒之地生机彻底隔离，万物皆寂，众生平等。
破空门戒律，故名破戒僧。
在空门之外，则有着更为贴切，教听者不寒而栗的称谓。
盗而成灾，故名盗灾！
程真不相信单凭戒律院派到山下的数十位门生，就能奈何得了在外逍遥二十年的破戒僧。
换作他是方丈，基础用不着泯灭人手去抓捕对方。
对方本是少林高足，区区几本放在第四层的经籍想必不在眼下。
勾通罗汉堂首座盗书一事，志不在经籍，只为带出一个讯息：
二十年前曾教少林颜面扫地的灾祸，即将归来。
事态到了这一步，一众扫地僧人其实也作不了甚么。
杂役院首座召集门生，也只为让大伙儿提高警觉。
若然感受到同门有与敌人勾通的可疑，尽速向戒律院匿名举报。
发现来历不明的外来人，便立即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向高级武僧或各院首座汇报。
至于寺内是否仍有敌方的暗子？
如何判断谁人可信？谁人不行信？
欠美意思，连杂役院首座也不知道。
要不是与方丈自幼相知，老僧人相信连自己也会被划入怀疑工具之列。
破戒僧果真深知少林弱点，仅偷走几本书籍，便乐成煽动起众僧对相互的怀疑怀疑。
幸亏，哪怕疑心重如方丈，也决不会怀疑杂役院修为低微的僧人。
以破戒僧的脾性，看不上连修行资质也欠缺的他们。
但风浪一起，扫地僧们却又是最容易被波及的一群。
杂役院首座盯向僧众中较为脸熟的明真、明福等人。
无论如何，总得护他们平安。
“此事告一段落之前，老衲会在本院门前守夜。”
“阿弥陀佛。”
为免僧众作无谓的理想，老僧没有提起昨日众首座自慧轮口中问出的另一件事。
慧轮坚称昨夜在藏经阁上一招击败他的，是一位未露相貌的灰袍僧人。
疑似是二十年前将侵袭山门的破戒僧等人逐走的圣僧前辈。
方丈和老僧的师叔祖，立愿舍弃名姓，隐于暗处守护少林之人。
杂役院首座并不怎么信服。当年圣僧前辈所受重伤，恐怕纵是菩萨、罗汉降世也难活到如今。
然而，圣僧前辈究竟是圣僧前辈。
奇迹地存活下来，似乎也不是难以置信的事。
…
程真对破戒僧一事颇感担忧。
虽说对方或许不大在乎偷书成败，但自己终究脱手吃掉了他的棋子，很可能招致抨击。
他计划去找后山坐枯禅的老僧人，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认识破戒僧。
多些了解，也许多几何作预防。
横竖经过昨日之事，藏经阁已被封锁得密不透风，他也没法子溜进去扫地。
倒不如，再碰一回运气？
程真没经如今改由戒律院座下持戒僧驻守的大山道到后山，而是抄了近路。
身为一位勤勉扫地的僧人，他对寺里各处路径颇为了解。
破旧佛庙后方有近路，可以直抵老僧人坐枯禅的三树面佛处。
程真握起扫帚。
且到破庙处，再碰一回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