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私心
这些人有掌握在开展之后还敢大摇大摆地来知州府劫她，显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说不得在守将里头也有他们的人。
可是现在的江临月也很是不希望江婉儿失事。
最令她感伤的，不是江婉儿选择牺牲自己掩护她的那一刻——那时候她还不明白江婉儿为什么要那么做——而是江婉儿在听到这帮特工称她为“萧南夜的女人”时，脸上露出的自豪而满足的神情。
尽管只有一瞬，但是她照旧看清楚了。
江婉儿适才说她羡慕自己时脸上的那股悲切和不甘彻底消失了……
这么说，江婉儿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她希望不是。
“江小姐怎么会突然对我们这么好？”红玉的脸上也满是疑惑。
江临月悲戚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其实两人都无从得知未来和江婉儿真正的想法，只能在家奴的强烈要求下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期待。
城门受攻轰隆的巨响、另有吐蕃雄师、守军的呐喊声在这里都能隐隐听见。
她频频想要站起来出去，哪怕是尽了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最后的绵薄之力，也要拼一把。
然而都被江府尽职的护卫和家奴拦住。
“巨细姐，知州大人刚刚付托了，我等无论如何也要掩护好您。”
江临月抱着一丝希望问道：“二小姐如今可找到了？”
护卫沉痛地摇了摇头。
她们只幸亏屋内来回渡步，焦急地期待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的人高喊：“是殿下！殿下的援军来了！”
“太好了！”
红玉满脸喜色地站起来。
家奴们也放开了房门的禁制，纷纷跑出去看。
江临月和红玉一起随着跑到街上，发现城门已经被攻城机械撞穿，但是城门口拼杀的人始终都没有闯进来，因为外面有大量的银甲兵士在和他们搏杀。许多计划拿着棍棒防身、资助的老黎民都没来得及上前，那些吐蕃士兵就已经徐徐体力不支，将武器扔到地上。
形势果真随着萧南夜的到来一片大好。
城中随处都响起了激越的助威声：“上将军王、战无不胜！上将军王，战无不胜——”
无数人呐喊起来，声音连绵，可以传出很远。
在这种气氛下，红玉都深受熏染，忍不住随着高声呐喊起来。
江临月却拉了拉红玉，两人迅速穿越人流，一路来到城门之上。
江云林满怀悲怆，站在中央，与周围士兵欣喜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立即面色一暗。
“江小姐怎么……”
“噢，下官失礼。”
江云林见到是她，立即拱手。却在弯下腰的时候突然身形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江临月连忙扶住了他，低头看时，发现江云林勉强捂着眼睛，眼角已经溢出了泪。
“下官、失礼了……”
“不，您是我的义父呀，莫要如此。”江临月看着一个年迈的老人如此控制不住地失态，也眼圈红了。难免想到自己的父亲来。
江成斌上一世也曾为了母亲离世而哭得凄惨，但那是唯一的一次。
也是他最后一次体现得有点人性的时候。
江云林哭成这样，已经是克制之后的结果，可是已经熏染着她禁不住难受。
“主子，主子！”
正在江临月疑惑到底是什么让江云林酿成了这副模样的时候，红玉指着远方喊起来。
原来吐蕃的将旗下，现在正绑着她们适才还说过话的那个女人。
她胸上插着一支箭，眼唇紧闭，渗出血来。
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江临月霎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江云林徐徐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哆嗦道：“她照旧非要扮成你已往……吐蕃人适才劫持着她，说她是成王殿下最爱的女人，要殿下下令撤兵，否则就杀了她——可是殿下见到是她，只犹豫了一下，便下令进攻……她瞬间就被流箭射中……下官亲眼所见……”
还在中年的江云林，眼见着似乎老了十岁。
江临月的胳膊也哆嗦起来。
“都是我的错。站在那里的人原来应该是我！”
江云林却摇头，笑了两声：“我想在殿下下令之前就拆穿她，可是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突然冲着城门上喊了起来——”
其时的吐蕃人已经将剑抹在了她的脖颈上。可是江婉儿不仅绝不惧怕，还高声道。
“我爹曾教过我，‘生看成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丈夫应当舍身取义，胸怀天下。因此我生平最敬佩的人，即是十一岁就上战场的上将军王成王殿下！我虽不是大丈夫，是个小女子，可事已至此，哪怕如此死了，同样是死得其所，心甘情愿……”
她的声音嘹亮，传得很高，很远。
四周的吐蕃重臣多数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可不远处的青州将士闻言，都高声应和起来。
不知道萧南夜听见她这番话没有，他只在看清了她的脸之后停顿了片刻，就在吐蕃将领失望的怒吼中宣布：“攻！”
下一秒，就有一道流矢朝江婉儿心口准确地射去。
只听噗嗤一声，江云林眼睁睁地看着江婉儿徐徐合上了眼睛。
她虚弱的笑意始终留在脸上。
“真好啊……”
风中飘起淡淡的一句话，带着幸福之意。
临终前的江婉儿，重新想起了她决心顶替江临月上战场前的那个想法。
险些可以肯定，萧南夜是不会为自己放弃进攻的，那样正好，如果去的是未来的成王妃，反而延误战机。
这样说来，她的选择何等高尚，为国为民。
可是真正驱使她阴差阳错地说出“我就是”三个字的，似乎不仅仅是那个念头。
更要害的，是一个很是侥幸的、自私的想法，和大义没有本质的关系。
她只是想了一下，哪怕真的要死，真的会被人绑在战场上威胁萧南夜……
哪怕被萧南夜认出来了，她不是她……
可是……
万一萧南夜会为她犹豫一秒呢？
但凡犹豫一秒，她就去了。
于是她就去了。
到如今，见到萧南夜真的为了她停顿了片刻，她心里只剩四个字——死而瞑目。
原来死而瞑目……是这种感受吗？
江婉儿笑了。
不远处，江云林的眼眶却瞬间红了。
“那个时候，下官要是还出言戳穿她，岂不是食言而肥、兼之违背了她生平最大的心愿？”他说得涕泗横流，明显是沉痛至极，却又不得不认投。
江临月叹了口气，栽倒到城墙横栏上，望了江婉儿的模样很久。
久到险些把那个身影刻进心底。
突然觉得，江婉儿才是真真正正应当留在萧南夜身边的。
相较起来，她对萧南夜这点情感，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