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真心
“是,是,奴婢是来……”
“江侍妾?”百合从翠竹身后不远处走了出来,手上带着托盘,脸色不佳。
江临月冷眼等着百合行了礼,朝百合来的偏向看了一眼。
“那头是什么地方?”
百合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没说话。江临月就当问的是红玉。
红玉心中早有推测,此时也不避忌:“杂役院中间有条小道,可以通往一等侍女院中。”
徐盈盈住的地方就在一等侍女院中。百合从那里走出来,实在有些差异寻常。
“百合,都这个时候了,怎么拿着这盘工具泛起在这里?另有人没吃早膳吗?”
百合脸色发白:“回江侍妾……奴婢只是想再去看看徐女人。”
“你倒是比翠竹坦白。”
“江侍妾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在去浣衣的路上碰巧遇上了百合,她求奴婢替她望望风,奴婢念在咱们另有旧情的份上,才同意了。”翠竹慌忙下跪。
百合突然笑了:“翠竹,你其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翠竹扭头,不敢置信地盯着百合。
“怎么回事?”
“翠竹主动说等奴婢已往了之后,她也要‘去瞧瞧徐女人如今是怎么个落魄样’。”
红玉明白过来:“怕是要乘隙去落井下石吧!”
“你们乱说什么?”
翠竹恼火地站起来,作势要对百合动手。
百合闪开了,红玉一把抓住了翠竹的腕子:“当着江侍妾的面,还敢放肆?”
翠竹像是突然惊醒过来,力气松了,手臂无力地垂落在红玉掌中。
一双凶狠的眼睛转向江临月,里头马上变得惊骇。
“不是,不是!”
翠竹咬着唇,心里忏悔极了:她怎么差点忘了,江临月就在眼前呢……
开玩笑,经历了昨日的事,府中谁不是怕江临月怕得不行?
在谁面前放肆都别在她面前放肆啊!
红玉哼了一声,仍然用手抓着控制住了翠竹。
江临月对翠竹的话不置可否,对百合道:“既然还没送到早膳,那就赶忙去。”
“您是……”
“怎么,你想故意给你的旧主子吃凉的?”眼瞅着风一吹,那托盘上就不冒热气了。
“不。”
百合被她吓得慌忙摇头,抬脚向前走去。江临月和红玉、翠竹都跟在后面。
徐盈盈门上落着锁,一个小厮在外面守着。
他见到江临月台端惠临,忙不迭笑道。
“江侍妾怎么来了?”
“这是来送早膳的,能打开门吗?”
“能!能!怎么不能呢……”小厮转向百合,摇了摇头。
手上先把锁开开了,等百合进去,小厮小声对江临月道:“原本不是派她来的,小的先前见她可疑,都没让她进去。”
“嗯,她那时候说的什么?”
“说是要去找徐女人问个明白,顺便给她送一份早膳已往。”
江临月了然,感伤道:“你做的不错。不外她们主仆之间,简直有不少该问明白的。”
话音未落,就听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滚!”
紧接着砰一声,是一小我私家碰到桌子的声音。
又隐隐听到百合在说:“随便您……奴婢只想知道……真的那么重要……”
“你懂什么?你就是活该!我要是离开了,就再也没法见着萧南夜了。”
江临月蹙眉,走进去,喝道:“徐盈盈,住手!”
里头瞬间平静了。
可她们见到的情形,却不如心中所想。
百合靠在桌边捂着肚子,托盘放在桌上,徐盈盈还躺在榻上。
比起昨夜的狼狈,徐盈盈此时更狼狈了。披头散发,身上的被褥裹成了一条长虫,被褥上还披着花花绿绿的几件衣裳。
穿堂风顺着敞开的大门进来,冻得徐盈盈满身哆嗦。
“江侍妾,奴婢实在是不忍心看。原本徐女人除了我们,没人肯来伺候,但日子还算能过。可自从我们走了以后,徐女人这里冷了,连个汤婆子都没人送,厨房那里也禁绝备早膳,这些都是奴婢搜刮了最后一点剩下的……”
徐盈盈听着百合的话,面上越来越尴尬。
自从百合和翠竹都走了以后,府里确实是压根儿没人肯理睬自己了。
门口的小厮是个拜高踩低的,任凭她在屋内喊到喉咙沙哑,仍然自顾自在外面哼小曲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要火盆、煤炭没有也可以,竟然连一个汤婆子都不愿拿过来。
但徐盈盈只是被叛逆自己的旧仆看笑话,也就而已。
偏偏她一抬眼,就看到造成一切的罪魁罪魁裹着一身绯色披风走进来。
愈发衬得人面若桃李,肤色白腻,一瞧便知江临月近日受尽痛爱。
不,那本该都是属于她的!
她江临月凭什么来炫耀?
徐盈盈牙关打颤、目眦欲裂:“江临月,见我在寒日里连——连个汤婆子都用不上,你——你可满意了?非要打发这几个背主的恶心玩意儿一起来看我的笑——笑话——你可真歹毒啊!”
“江侍妾歹毒?”红玉怒极反笑。
“除了她,另有谁这么见不得我好?”
百合从桌边走过来,一脸恻隐。
“女人,除了你自己,没人整天以为别人总想着害自己。”
“你什么意思!”
“江侍妾是意外碰上了我们才过来的,原本没人刻意要为难您。”百合叹了口气。
江临月靠近了,伸手往徐盈盈身上一摸。从上往下,贴着被子,一片冰凉。
徐盈盈被摸过的地方,马上泛起一阵温热的酥麻,眼巴巴盯着江临月的指尖,却不敢认可自己已经被冻得连她的体温都开始留恋,慌忙背过身去,准备迎接江临月的讥笑。
却突然听身后的人问道:“徐女人,如今可想走了?”
“你想得美!我才不会就这么走!”徐盈盈翻身回来,用尽全力地瞪着江临月。
眼前人说得狠,却始终紧紧地用手抓着被子卷着自己,嘴唇发灰。
江临月眼睛微微张大。
“都这样了,你还不忏悔?”
“哼,你少假惺惺的了,我永远不会让你得逞!”
徐盈盈话音未落,便打了个重重的喷嚏,重新睁开全是泪花的眼睛,里头仍然坚定。
“为什么?”江临月禁不住问。
“什么?”
“为什么……你把自己搞成这样,还不愿离开?”
徐盈盈盯着江临月,突然视线一转,掠过桌子上那盘凉掉的早膳。
菜色明显比其他人吃的大锅饭都差了不少,像是剩下的菜。
不知道是不是有谁曾往里啐过一口。
其实只要徐盈盈昨天对萧南夜一颔首,或是现在朝江临月一低头,就能马上回徐家,回到那个没人敢对自己不敬,可以永远被怙恃捧在手心、活得舒舒服服的地方。
然后她便永远不必受饿受冻,挣扎在生存线上。
可徐盈盈刚刚冻得眼冒金星的时候,徐徐听清了自己的真心。
那里面,住着一位杀伐坚决、英俊智慧的大人物,她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却隔着咫尺天涯。只有待在这个最卑微的身份上,她最靠近他。
穿堂风呜呜地吹进来,吹得大开的门来回相互拍打,发出难听逆耳的哐哐声。
好冷啊!——可是真奇怪啊!——徐盈盈嘴角翘起,面上多了一丝笑意。
她越是觉得,自己快死了,越是觉得,只要她还在世……
只有她还在成王府……
就好。
这么想着,她身上似乎都感受不到冷了。
徐盈盈定定地望着江临月,眼神愈发不屑,答道:“你这种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我要是离开了,就再也没法见着成王殿下了。”
又偏头看向百合,讥笑一笑。
“这比我的命都重要,况且是你的命!”
百合捂着心口,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