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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盒

十三、什么是最重要的

魔盒 禾心水 4365 2022-09-11 19:28:00

  他是在‘盘古号’的机械声中醒过来的。他后脑勺剧痛,挣扎着想在青白的LED灯光中爬起来,双手乱舞之中碰到自己的脸,摸到了满手泪水。

  胖子躺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外界的情况。‘盘古号’的数据稳定地交互着,也完全不懂他的悲喜。

  沈亦夫的心情犹如一艘在滂湃大河中横冲直撞的小舟,顺着河床一路坠入深渊。在看到公式的那一刻他没有坚持住,直接晕倒了。直到现在,他也不敢相信二娃,一个此前远不如自己的无名小卒,居然抢走了他努力几十年的桂冠。

  他照旧得爬起来,还要保证胖子的宁静。即便胖子又一次利用了自己,他也并不想当杀人犯。又或许,更重要的,他还得再确认一遍那个公式。

  他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锤头丧气地再次打开电脑。

  原来他只晕倒了10分钟。

  原来那个公式是错误的。

  而在确认这个公式是错误之后,血压推挤着肾上腺素又在一瞬间让他快晕厥已往。

  力量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他又看了一遍那个公式,这错误太明显,二娃不行能不知道。适才,他确实被唬住了没有仔细验算,但现在他清晰无比地明白了这个错误。

  我照旧会成为超级AI之父。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他为胖子唏嘘起来。胖子或许做梦也想不到,他梦寐以求的资料,现在离他的距离只有五米,而竟然照旧错的。

  世界还真是谬妄啊!

  或许二娃和胖子之间的纠葛还真不是简朴的对错。

  随着信息逐一浮出水面,他越发感应事情庞大。“真相”已经在事情的逐渐升级中,摇摆了许多次。他的情感、信念、道德尺度也随之转向。这也让他对自己那套超级AI信息宁静理论发生了怀疑。

  如果作为设计者的自己,尚且不能拨云见日,又有什么立场去指导事关人类命运的大事?

  他必须尽快找到二娃,问个究竟。还原真相,才气还原他的信心,修正他的理论。

  沈亦夫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游戏上。

  “拯救刘涵”这个任务,就是二娃生活的隐喻。任务无疑是进行到了尾声。但是为什么重复确认身份后,故事的讲述还要用隐喻进行呢?使用金属长条的价钱究竟是什么?

  沈亦夫有些疑惑,想要再次检察任务纪录寻找蛛丝马迹,但之前的纪录全都消失了,只有物品栏里“魔盒”闪烁着橘色的光线。

  这不合常理的设置,基础不像是二娃留下的线索,更像是有谁跟在后面故意擦除。

  怀着疑问,沈亦夫点击了“魔盒”。

  画面切入了一段CG动画,镜头一下被拉得很高很高。玩家的角色随之飞过圣山,越过云层,在日月星辰之间落在了一片漆黑的虚空之中。

  二娃,就从这片虚空中走了出来。不知为何,沈亦夫觉得这不是一个容貌酷似二娃的NPC,而是他们一直追寻的二娃本尊。

  “你来了。”二娃开了口:“时间不多了,你另有最后一个任务:摧毁魔盒,阻止新的进入者。”

  “这个魔盒,是村子的全部希望。我贫寒又操劳的同胞们,渴望着魔盒的力量来改变命运。可惜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窃取了希望之火。这让他们变得疯狂不是吗?我能看得出来你身上的伤,都是农夫们绝望的三角叉和农妇们恼怒的擀面杖造成的。”

  “它只是个盒子,却让人们变得恼怒、贪婪……”

  沈亦夫不停所在击着回车键,希望能快速从大量信息中筛选出真相。

  “沈亦夫大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条记本音响中飘出二娃离奇而悲凉的声音,游戏中的NPC配合地在脸上摆出伤心的心情:“我快被你害死了。”

  沈亦夫吓了一跳。游戏中这个名叫“二娃”的NPC开始隔着屏幕直接跟他对话起来。

  “很久不见,真是……很久了。”二娃很是感伤:“你更帅了,真是不公正。”

  其实沈亦夫一身科学家无暇顾及生活的气质,最多算整洁,哪里称得上帅?

  “你,你,你。”沈亦夫半天没把舌头拉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疏远多年的老同学重新热络,又是这样人机相隔的奇怪状态下。

  “长话短说,我坚持不了多久了。它们很快就能找到这里了。”二娃无奈地摊手,星星点点的萤火从他的身体里飞了出来。二娃的3D模型淡化起来,逐渐褪去颜色,就似乎他的生命在流逝。

  “二娃?是你吗?”沈亦夫不敢相信:“它们是谁?”

  “它们是这个数字世界的底层规则,是‘0’和‘1’的庞大荟萃,是非此即彼的绝对。纯粹的规则,是看法,是凝聚,是抽象,是高于一切的真理。人类对这个世界而言太不规则了,我们的道德、情感,甚至性取向,许多时候都游离在0.3-0.8之间。如果不切合基础范式,现在说的话、思维模式、情绪起伏,都市被视为bug。你看,我在被攻击。没有时间了。”

  人脑的思维模式会在数字世界中遭到下层规则的攻击,这是沈亦夫没想到的。在逻辑和规则高于一切的数字世界中,人类的意识都被视为BUG,被逐渐改写和吞噬。一个绝对纪律的数字世界该怎样理解人类相对“混沌”的思维?新的世界选择点亮火炬,驱散“混沌”的阴霾。

  所以二娃必须用如此隐晦的方式来揭开这个答案,因为只有切合游戏世界规则的工具,才气被认可,被最大限度地保留。

  从NPC和任务纪录的消失情况来看,规则对二娃的侵蚀已经让他连这个小小的任务也无法维系了。

  “我……我很歉仄。我没有料到会这样。”沈亦夫心里千头万绪,最终只汇成一句歉仄。他总觉得二娃走进这条死胡同里,是他的过错。

  “为什么要致歉?”

  “这么多年,我没有……你……”沈亦夫结结巴巴起来:“你不恨我?”

  “恨你?我得谢谢你,皓日!如果不是你的研究指明了偏向,我不会想到开发‘魔盒’,也不会成为第一个进入网络的人。这次我终于赢了。我赢了你!你知道吗?某种意义上,是你让我赢了你。我真得谢谢你。”

  沈亦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语气真诚,内容离奇,还洋洋自得的疯话。

  他完全无法想象在肉体死亡,意识也正在溃散的档口,为什么有人执着于“输赢”。或许眼前的二娃真的已经不是人类,无法用人类的思想推断。又或许,无论胖子怎么纪念已往的友谊,岁月带来的鸿沟是他们无法再跨越的了。

  想通此节,沈亦夫才说:“那你和胖子,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骗他?”

  “没什么。遗传算法是死路一条,我算不出来。从线人那里知道了你的进度和困惑之后,我找了个借口说服公司开始魔盒的研究,居然真的乐成了。后面你都知道了。”二娃越发像个偏执狂,完全只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想骗他,但是我必须得赢,英菲达的资源是我唯一的时机。我只有这个选择。”

  “为什么要这么做?胖子对你欠好吗?”沈亦夫感应匪夷所思。他自己是一个寡情的人,但绝对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很好呀!生病的时候他照顾我,给我事情、资金、设备。没有他的话,嗯,我可能早就死了?”二娃眨眨眼:“但他不是你,你懂吗?我不能围绕着他去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像你一样,得为了这个目标,全力以赴,掉臂一切。”

  沈亦夫瞬间失语。他瞪大了眼,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首先,他基础不是这种冷血的人;其次,他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这团乱麻的源头了?

  “我有底线,你没有。”他气得嘴唇抿成一条线。

  “哦,我懂了。”二娃名顿开:“现在他是你的好朋友了。你心疼他。你想站他那边。皓日,你不应让无用的情感影响你……这不适合你。”

  “什么适合我?让我为你拍手?照旧也被你欺骗?刘涵,我真没想到你酿成这种人。”

  “哈哈,我什么人?他又什么人?你基础不明白啊,皓日。我以为我傻,你居然比我还傻。”二娃手臂挥舞,一张图片泛起在屏幕上。

  又是一张日记图片。

  层层交织的手绘网络被纪录在上。无数的姓名、邮箱、所在、机构名称被庞大的短线牵引向一其中心——胖子,Z国首府,英菲达。更让沈亦夫在意的是,在胖子旁边几条支线紧密围绕着,牵出好几个机研所的人员。随着照片一点点的刷出来,这张关系网络越来越庞大,最终凝结成一张世界舆图的梗概。

  而这张长图片还没有结束。

  屏幕往下转动,是雪片般的邮件截图在沈亦夫眼前展开。

  那是和数个外国机构往来的邮件,攀谈的主题都是“普罗米修斯”。沈亦夫也有许多这样的邮件,日以继夜地汇总实验各项数据进行陈诉。差异的是,这些邮件围绕的主题是:如何将“普罗米修斯”变现。

  所有邮件的发件人都是胖子。

  沈亦夫大吃一惊,对于胖子对金钱的执着他早有心理准备,但万没想到胖子居然敢犯下叛国的重罪。

  其实这一切觉得这实在再切合常理不外:既然机研所可以操作“盘古号”中标“建木计划”,那么利润为指标的英菲达,想要寻求下家收回投资也再正常不外。而最有兴趣接盘我国人工智能技术的,莫过于外国的军方势力。

  “还需要多说吗?所有国家,都加入其中,有些IP甚至是在战乱地域和公海。”二娃的声音又从扬声器传出来:“现在你又怎么想?我成了绝不助纣为虐的勇士,他又酿成了满身腥臭的商贩?”

  “真相”又一次在新的信息中偏了航线。

  “这tam是贪婪!”沈亦夫感应科学家的尊严被蹂躏,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干笑两声。

  “哈哈,而你还把贪婪的始祖放进了‘盘古号’。”二娃幸灾乐祸地笑出来:“皓日,现在你可是葬送人类的帮凶。这滋味如何?你能想象这些人拿到超级AI的技术之后会怎么样吗?技术可以跳跃式生长,人类的道德难道真地能通过一棵‘建木’就爬升到天上去吗?你这个顶级专家连我和胖子的一点点纠纷都断不出来。你扛得住77亿人的生死吗?”

  沈亦夫哆嗦,双唇发白,像被白蚁侵蚀太过的枯木,勉强靠着最后一口气撑着没有形神俱灭。

  自己两个小时前才信誓旦旦地允许了胖子,要绝对相信他。但现在沈亦夫脑中轰鸣如雷,反重复复地只有一个念头——“葬送人类的帮凶”。

  对错的界限已经模糊。他完全不知道人类的道德竟然可以如此脆弱、庞大、多变。连同他自己在内,都市在短短时间内,对同一件事情的判断有了排山倒海的变化。

  这哪里是情商低下的自己能在理论建设中料想到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二娃说得太对了,他不应这么马虎,在获得全面信息之前,就选择了相信胖子,把自己经年的心血送到这个逐利小人手上。

  他心底像是有个黑洞,一个多年来极端自信坍塌后的黑洞。

  “我找你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只有你能明白这个技术有多重要。这个世上只有你和我,是真正地为了这个技术在活。”

  “我该怎么做?”。他感应无助,虚弱地向二娃寻求资助。

  “阻止胖子,阻止这一切。”

  “阻止他?”沈亦夫头皮发麻,焦急起来,难以呼吸,“怎么阻止他?现在断掉他的链接,就是直接杀了他。你让我去杀人吗?”

  “你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你只需要问,这一切是不是对技术最好的方案。”二娃摇摇头:“我能感受到胖子的气息已经进入到这个游戏里了。他也许还以为我是他最大的威胁。”二娃的模型只剩下一张苍白的脸,上面开始爬满了一层密集如甲壳虫的“0”和“1”。音响里的语调也开始衰弱。

  “别让你珍视的宝物在差池的时间来到这个世界。你另有时机……另有时间……我…….再也……沈亦夫大侠,你再也不能忘了我了……”说完,二娃消失了,化作成千上万的萤火,笼罩住沈亦夫在游戏中的角色。电脑屏幕一片闪烁,犹如温暖巨大的灼烁之海,亦照见沈亦夫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他知道二娃说得对,到了这一步再没有能全身而退的要领。要掩护他的技术,只能在这一刻摧毁它,让它宛如从未降生一般,让人类的蒙昧在世界上驰骋到能找到驾驭它的缰绳为止。

  重新到尾,自己奉献一生的技术,引以为傲的技术,注定被愚蠢的人类这刻在骨子里的贪婪基因彻底摧毁。

  他恨自己,更恨耍了自己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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