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子里经常看到的情节，竟然真实的发生在了自家父亲和母亲的身上，这是种什么体验？若是问别人或许得不到答案，但这问题若是问到程芦藜身上，程芦藜一定会激动难耐、斩钉截铁的告诉你:太刺激了！
程芦藜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透光的洞口，似乎这样能让她听外面的话听的更清楚。程夫人显然也是头一次和身边的人分享这般私密的事情，这埋藏在心里的少女心事，如同一只被茧包裹的蝴蝶，跃跃欲试的准备破茧而出、振翅而飞。
“我跟老爷相识的时候，老爷照旧个进京备考的考生，在街上猜字谜很厉害，他什么都猜得中，我便被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
“老爷当年一定一表人才、意气风发，否则怎会吸引到咱们家夫人的注意？要知道，咱们家夫人纵然是做女人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老夫人曾说过好频频，说夫人您眼界高，不知日后要嫁去哪一户人家呢！”
程夫人被紫鸢和桃红不带恶意的打趣，脸上也笑盈盈的，她笑了一会儿，接着便坦然颔首：“说的正是呢，老爷当年在他们那一群考生里，样貌才学都是数一数二的，我简直眼界高，否则如何能自己给自己做主，顶着母亲的阻挡，非要嫁给一个尚未考取功名的白身呢？”
听到这里，程芦藜感受自己隐隐触碰到了几分母亲不愿意接受祖母美意的原因。她也嫁过人，自然能够和现在母亲心中的想法做换位思考，且若是她在夫家生活，拿到娘家递来的信，从信里内容觉察来自娘家的担忧和体贴，她或许也会和洞外的母亲做出如出一辙的、拒绝娘家美意的举动。无他，只是那离奇莫名的自尊心作祟。
接着，程夫人在洞外的声音也验证了洞里程芦藜的想法。
“母亲向来不看好我当初执意嫁给老爷的决定，哪怕现下老爷已是官身且官职并不低，每次回去母亲虽未曾表露出什么异样，我却仍能从她眼里看出本家对老爷的不甚满意。”程夫人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母亲说要送人过来帮衬我，一定是想要送李嬷嬷或者郑嬷嬷，因为她二人是母亲身边最为得力的管事嬷嬷，送与我，对咱们府绝对有利无害。可倘若我此次接受了母亲那边送来的人，也就意味着我服了软，默认了我在嫁人以后过得并不如做女人时那般好，倘使母亲因此误会了什么，岂不是心里对老爷越发不满？日后再回去，老爷的处境又该如何？”
果真是这样，程芦藜在黑黑暗悄悄叹息，对自家娘亲细腻敏感的心绪有了新的认识。是她不够了解自己的母亲，程芦藜内心暗自责怪自己，只想着祖母那边派人过来能助力她们程府，甚至能间接对未来有可能发生的危险起一个阻拦缓冲的作用，却忽略了简朴的“允许”的背后，会不会藏有深一层的寄义和带有奇特意味的默认。更况且，如果那深一层的寄义和意味奇特的默认，真像母亲所忧心料想的那样的话，不允许祖母送人过来的提议无疑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究竟该如何是好呢？是彻底断了劝母亲接纳祖母美意的心，照旧为了日后多一层阻遏危险的屏障而继续说服母亲？除了这看起来像是唯二的选择，哪里可还能再找出来一个万全之策么？
程芦藜在洞里陷入沉思，在她没有觉察的时候，洞外的程夫人和紫鸢桃红她们，已经说说笑笑着离开了这一偏僻之地。
“小姐？小姐？”
“啊？”程芦藜回神，正悦目到菖蒲小心翼翼的在她眼前拿手轻挥的样子。“怎么了？母亲她们离开这里了？”
“是，”菖蒲颔首，随后她谨慎的伸头去洞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四周简直没了程夫人和紫鸢桃红的身影，才回过头放心的朝洞里的程芦藜说道：“小姐，夫人简直已经离开这里了，咱们也出去吧。”
“好。”
出了洞，程芦藜在菖蒲的陪伴下往自己住的院子走。程芦藜依旧在思考，菖蒲平静的在一边带着程芦藜走上连接回廊的廊道，还时不时轻声提醒她小心脚下的台阶。
“小姐，您还想着让夫人接受本家送人那事儿么？”
“嗯……”听到菖蒲的询问，程芦藜神色有一瞬间的茫然:“我……我不知道了……”
“……小姐？”
菖蒲虽然不是第一次在程芦藜脸上看到犹豫，但此时泛起在程芦藜眼底的迟疑，她直觉似乎跟以往体现出的迟疑相同又差异。菖蒲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突然酿成了一个哑巴，面对程芦藜外露的情绪，她的喉咙像被棉花给堵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主仆二人回到程芦藜的房间，菖蒲仍然没能从程芦藜嘴里听到有关“是否继续劝夫人接受本家美意”的肯定回覆。想来小姐需要一点时间思考吧，菖蒲贴心的给程芦藜倒好茶凉着，悄悄退却几步，留出空间给程芦藜，尽职尽责的把自己酿成一个透明人。
时间流逝，外面夜色渐深，到了点灯的时辰。菖蒲忍不住朝自坐下来姿势就没怎么变化过的程芦藜看了又看，心里担忧关切的话频频三番到了嘴边又被强行咽回去。可现下简直很晚了，小姐连晚饭都未曾用过呢！菖蒲终究没忍住，对程芦藜的体贴战胜了“小姐希望做什么便做什么”的盲从，她小心翼翼的上前几步，站定在程芦藜身边，开口劝道：“小姐，晚饭已经推了好几回了，饿着肚子总归欠好，奴婢给小姐端些吃食来可好？就算小姐没胃口，也几多喝些汤垫一垫，否则入睡小姐会不舒服的。”
“……哦，”程芦藜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抬头，眼底的迷茫慢慢褪去重新恢复清亮，答非所问道：“我想好了，菖蒲，我想继续劝一劝母亲。父亲和母亲结婚多年，且我都已经这般大了，祖母不行能到如今都不愿接纳父亲，我觉得母亲有些多虑，我计划给祖母去封信，等祖母回了信，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劝母亲接受祖母送人的事情。”
“是，小姐果真聪慧过人，这么快便想到了措施。”菖蒲满眼崇敬的看着程芦藜，随后问出自己目前最在意的问题：“小姐，奴婢让小厨房做些什么？小姐想吃些甜的？照旧喝口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