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社死
正统五年最后一次早朝，同时也是朱祁镇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加入早朝。
为了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第一次，朱祁镇早早做了准备，险些整晚没怎么睡觉。
太皇太后比他还紧张，把手底下最得力的臂助陈尚仪派过来亲自伺候。
秦汉时期，天子喜着玄色衣服，威严有度。
隋唐到赵宋，皇家则越来越倾向红黄两色。
洪武初年，太祖下诏复汉官之威仪，复衣冠如唐制，天子着赤黄色。
一直到洪武末年，又陆续制定了上至天子、贵族，下至庶民、乐妓的一整套衣饰制度，衮冕成了只有皇家才气使用的衣饰。
永乐初年，太宗又下诏，更详细的增补修改了皇家衮冕制度，天子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于裳，十二旒冕。
刚穿着好，同样一整晚没有闭眼的狗腿子王振夸张的赞道：“皇爷风姿照人，真乃天人也。”
这个马屁正搔到了朱祁镇的痒处，淡淡的睨了王振一眼，咳嗦一声道：“取镜子来。”
身后的陈尚仪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把早就备好的游龙戏凤铜镜递过来，柔声道：“万岁，镜子来了。”
这妮子，打小就懂事。
朱祁镇双手捧过铜镜，仔细欣赏。
皇室用度，自非民间和普通富户可比，通透平滑的镜面更添了几分珠光宝气。
“就是有些不太习惯。”朱祁镇好奇的拨走眼前的珠帘，自嘲道：“坠的脖子有些疼。”
陈尚仪微微把头垂下来，几缕发丝滑到朱祁镇腮边，轻声说道：“太皇太后付托过女臣，若是万岁有此疑问，让女臣回禀万岁，这就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朱祁镇若有所思，抬头失神。
陈尚仪此时正低头帮他整理腰上的绣金玉带，距离近到朱祁镇可以看见陈尚仪粉腮上一颗颗细密的绒毛和微微蹙起的毛孔。
后者依旧温声细语，柔声道：“太皇太后说，万岁戴的不仅仅是冠冕，而是整个天下，亿万子民以及先皇的期盼。”
朱祁镇挺直肩膀，正色道：“朕受教了！”
如此正式的回覆把陈尚仪弄得有些失措，欲退后下跪还礼，不想胳膊被朱祁镇牢牢把住，温声道：“不必如此，此乃祖母借你之口将金玉良言传给朕。”
“女臣惊骇！”陈尚仪滑得像游鱼，将胳膊不动声色的抽出来，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她九岁进宫，今年十七，在眼下的看法里，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大人。
就是站在上帝视角的穿越者朱祁镇，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御姐小。
以幼龄入宫，在云谲波诡的皇宫大内能生长为太皇太后身边第一号红人，仅仅用智慧形容陈尚仪有些浅薄片面。
皇宫大内只存在三种女人，养育皇室的、皇室养育的，和准备为皇室养育的。
自从那日游园赏雪，朱祁镇以玩笑的口吻向太皇太后讨要陈尚仪，后者心里那根弦就被触动了。
一方面，她觉得万岁现在照旧个小孩子，心性不健全，外加有王振这等货色恭维蛊惑，现如今的万岁没有明君圣主之象。
她身上不存在太皇太后那种老祖母看乖大孙哪都好的滤镜，所以她对万岁的态度是敬畏尊重另外带着一点淡淡的嫌弃。
但话再说回来，自己蒲柳之姿能被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看中，心里隐隐另有一丝骄傲，虚荣心被满足了。
正妙想天开着，指尖上传来力度，陈尚仪惊得似乎小兔子，差点跳起脚来，可始终没抽出去。
“陈姐姐在想什么？”
陈尚仪俏脸一红，低头轻轻摇了摇，躲开想要抓住自己视线的那双眼睛，娇羞道：“太皇太后说，若是万岁觉得这冠冕太重，不妨将头抬起来试一下。”
朱祁镇闻言沉吟一会，稍稍抬起头，笑着问道：“是这样吗？”
“似乎还差一点点。”陈尚仪捧着朱祁镇的下巴，微微向上扶了扶，桃花眼眯成两条窄缝，笑道：“太皇太后说，这叫睥睨众生，目下无尘。”
可是朱祁镇觉得我可能是被撩了，眼前的御姐笑起来会发光怎么办？
“为何都是祖母说？陈姐姐觉得呢？”
陈尚仪吐了吐舌头，俏皮又傲娇的说道：“女臣觉得太皇太后说得对。”
“......”
大殿之下，候驾的鸿胪寺官员已经急的冒冷汗了，频频三番的跟王振递已往求助的眼神。
他们也是真急了，要不是怕误了早朝，万万不敢在权倾朝野的王振面前如此失礼。
然后王振这老工具扭过头，从鼻腔里淡淡哼了一声，你行你上，咱家可不想坏了皇爷的好兴致，更不敢打扰皇爷和陈尚仪眉来眼去。
这两小我私家一个最近刚体现要杀自己，一个曾经拿着一米多长的大砍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虽然是太皇太后下令，但王振已经留下了深深地心理阴影，惹不起！
原来还想着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总有自己报仇的时候，不成想这位姑奶奶又抱了一根更粗更壮的大腿，更准确的说，是大腿自己伸过来的，这位姑奶奶似乎还不太情愿抱。
说多了都是泪，王振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又无声的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身下，恨不能为女儿身！
天边泛出鱼肚白，鸿胪寺的官员终于等不住了，硬着头皮提醒道：“陛下，该早朝了。”
朱祁镇果真很不兴奋，然后扭头看了王振一眼，微怒道：“为何不提醒我？”
“这......皇爷恕罪！”
“恕罪，恕罪！我要你何用？”甩袖，背手，朱祁镇再次冷哼一声，从王振眼前经过。
王振摸了摸脑门不存在的白毛汗，腰放的很低，提气捏着嗓子喊道：“皇爷起驾了！”
从武英殿到文华殿，每隔几步，王振总是扯着嗓子来这么一句，喊的朱祁镇脑壳疼，尴尬癌都要犯了。
这句尖声细调的皇爷起驾了也被自己四核十六线程的大脑自动翻译成：巨细姐驾到，统统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