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止对帆帆的决定绝不惊奇，说：“你真的决定走，那趁现在还能和你妈妈说话，多说说话吧。”
李旭福抬起头，准备仔细听，林不止制止了他，对着自己指了指。
李旭福比了OK的手势，又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靠在椅子上。
帆帆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转头看到林不止勉励的眼神。
帆帆说：“我……”
他犹豫了一会，才兴起勇气说：“妈妈想和我说什么吗？”
许风听着，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他们隔了太久，久到想说的话无处开口。
一股焦虑的气氛悄无声息地慢慢蔓延在温室里，许风低着头，林不止看不见她的心情。
帆帆看着许风的样子，眼圈悄悄地红了，哽咽着说：“妈妈，其实也不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吧？”
他抽噎了一下，控制不住自己，一只手抓住衣服，带着哭腔说：“因为我没有出生，妈妈没有见过我，所以其实妈妈现在已经不再想和我说话了吧？”
他的两句质问让许风抬起头，许风看不见他，但从林不止的转述里隐约能感受到帆帆不开心。
林不止走到许风旁边，附在她耳边，悄悄说：“帆帆很伤心，他似乎要哭了。”
声音不大，但坐在许风劈面，原来一张小桌子就没多宽，李旭福照旧能听到一点。
林不止一抬头，就看见李旭福无奈的样子。
李旭福说：“你真的是个没有情感的翻译机械啊。”
林不止疑惑，但不计划和李旭福现在算账，说：“你这个嘴巴，等下我再找你算账。”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不止多几几何听进去了一点，他努力学着帆帆的语气再复述一遍。
林不止转头不去看李旭福憋笑的样子，帆帆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但他没有走到许风身边。
朱朱看到林不止想上前，自己先走到帆帆旁边，说：“帆帆想妈妈吗？”
帆帆两只手着急遽慌地擦着眼泪，原本小声的哭泣，在听到朱朱的问题时，像是被点燃了引线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高声哭了出来，以至于他的双手忘记了擦眼泪，就这么举在半空中。
朱朱看着帆帆的样子，了然地说：“帆帆很想妈妈吧，妈妈也说过很爱帆帆呀，帆帆在为什么感应委屈呀？”
朱朱抚摸着帆帆的背，拉着他走到许风的旁边，许风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林不止只是和她说同行的一个小家伙在抚慰帆帆。
因为林不止和她说，这些对话他会大致和她讲，所以许风不急。
突然，许风感受自己的双手似乎被什么轻轻抚摸了。
林不止看着许风，指了指她的手边，说：“之前都是我们说了你才知道，现在没有说，你专心在帆帆身上，感受到了吧？”
许风抬起头看着林不止颔首，又低下头，她的双手哆嗦，却不敢动。
许风呐呐自语：“帆帆，妈妈感受到帆帆了哦。”
拉着帆帆的手放在许风手上的，正是朱朱。听到许风的话，朱朱松开拉着帆帆的手，让帆帆的手自然地放在许风手上。
许风的一句话，让帆帆的委屈倾泻，他没有移开双手，就这么任由眼泪流淌。
帆帆说：“因为我基础没出生，妈妈基础没有见过我现在的样子。我们基础没有说过话，时间已往那么久，妈妈为什么还会爱我？”
从帆帆断断续续的话语，许风了解到了帆帆哭泣的原因。
他在为妈妈或许已经不再像他之前在妈妈身边那时候爱他而惆怅。纵使看到妈妈开心他也开心，可难免心里会有委屈和惆怅。
他游荡的这些年，也看过顺利出生的孩子牵着妈妈的手，或是平静或是蹦蹦跳跳地来去。
他懂了许多，也越发会不安，没有说过话，没有见过面的妈妈，还会爱我吗？
正因为在最开始妈妈失去他的时候，他泛起了。他能看到，妈妈在为他惆怅，他能感受到妈妈是爱他的。
所以在多年以后，一边为妈妈不再痛苦而开心，一边却在惆怅委屈妈妈是不是不再爱他。
许风听完，只是抽出一只手，然后轻轻放在另一只手上。
她说：“以前惆怅，是因为爱你，现在也没有完全释然，照旧因为我爱你。”
帆帆其实不太明白她说的前因结果，但他能明白妈妈说现在任然爱着他。
可是他又难免怀疑，问：“真的吗？为什么？”
帆帆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妈妈说的他都信，可是在知道了许多后，他有了分辨思考真假的能力。
许风听着转述的话，林不止还想学帆帆的语气，被朱朱一把扯得低下头。
朱朱在他耳边说：“帆帆是不明白他妈妈现在已往那么久仍然爱他的原因，林林笨蛋，这样跟阿姨说啦。”
林不止听话地转述给许风，增补道：“是那个小家伙说的，她算和帆帆玩得挺好。”
说完林不止又看了看朱朱的脸色，获得巨细姐一个满意的眼神才作罢。
许风说：“妈妈爱你，是因为你是妈妈的孩子。”
帆帆说：“因为我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就会爱我吗？”
虽然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决对的，也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一定会爱孩子，反过来也一样。
但是这句话也可以是一定的，对的不是算上自己未来的孩子，而是面对现在的孩子。
许风没有和帆帆说这些，她只是说：“妈妈爱帆帆，是因为帆帆是妈妈的孩子。是因为帆帆是帆帆，也因为帆帆是妈妈的孩子。”
帆帆又问：“那妈妈以后会爱帆帆吗？”
许风回覆：“会的，因为妈妈会记得帆帆，直到妈妈离开。”
或许另有许多话要讲，但帆帆获得了想要的答案，他的身体慢慢化成碎片，最后一刻，也将手放在许风的手上。
许风获得帆帆离开的消息，没有哭出来，或许是了却一桩心愿，有些释然。
她许多年无法接受帆帆的离开，现在已经接受了他的离开，这次离开，是真的离开了。
许风怔怔地看着窗外，直到林不止和李旭福带着朱朱离开，她也没有说话。她只是微笑着颔首，然后转身去照顾黛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