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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唐

第三十六章 战前(下)

承唐 罗黑狗 3014 2022-11-29 03:49:25

  当删丹的雄师排成两列,徐徐自西门而出的时候,距离前次军议又已往了两天。这两天里,删丹镇军库里残余不多的军资装备被一扫而空,阴清儿部的骑兵原来就是只肩负游击支援和侦查的轻骑兵,再加上原本也没有人预料到会经历此番大战阵,许多人都没携带马槊短矛,好歹在镇军这搜刮一番增补了不少。城里营房的门板险些被拆了个洁净,原本预备装粮的大车载满了建设军帐需要的木料材具。

  梁炬认可了张承奉的方案。结实的营垒也不会比删丹这处不大的军镇差到哪里去,而删丹这部凉州人马距离张掖还太远,又多是步兵,不能实时和友军配合呼应反而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张承奉拍了拍这胯下这两天又添了些膘的青马,和刘少晏一同策马并行,浑鹞子和张嗣节跟在身后。阴清儿的骑军已经拿着哨旗,按着五里的间隔向四面一层层地散出许多,以中军为心呈同心圆状在军队四面围绕了数层,最远端散出去能有五十里地,组成了一个无死角的警报网络,在这个网络末端发现的任何敌情动向都能通过旗语最快速地传导到中军。

  当向西行进了三天,越过了删丹西边一片怪岩耸立、砾石聚集的沙漠滩,祁连山雪水滋养下的张掖平坦的青绿草场逐渐泛起在众人眼中。东风吹尽,此时原野上星星点点开满了浅紫色的马莲花。

  行列一路无事,更重要的是,终于有哨骑传来了消息。不只是西北偏向的回鹘王帐那似乎要有所行动的敌情,另有西方张掖城友军的消息。

  张掖水和删丹水的汇流处,水流交织成三叉。甘州州城张掖地处洼地,水势错落漫衍,越往城池去,水泊沼地便越多。长流至此的浅缓河水已经无力冲刷出河谷,阵势一马平川,放眼看去,能望看法平线上的起伏缓和的合黎山脉尾端和南方仍然顶着皑皑白雪,似乎浮于青白昼际的祁连山。

  河中有许多露出水面的滩涂,清澈的水流只是徐徐流动。有一座木桥架于张掖水上连同河水南北。

  梁炬决定在河水北岸依凭水势,安下营寨,只等甘州军渡过张掖河汇合军势。当凉州的营设兵们凿下一根根木桩立起营墙时,天色尚早,距离日落另有一段时间,张承奉便领着浑鹞子几人和阴清儿抽调的侧近伴当,一行十几骑向着甘州军的偏向迎了上去,准备部署两军将领汇合,做战前最后的军议。阴清儿和刘少晏的少许马军是这支军队唯一的机动力量,此时两人都不方便随意走动。

  当从营寨西面不远处的木桥上通事后,没管四面应接不暇的草原景致,在道上没行多久,张承奉便看到了甘州和肃州兵汇聚而成的雄师。

  肃州军和甘州军之间的差距只怕比泾渭水还要明白。肃州军的精锐水平甚至超出了张承奉的预料,无论军中的披甲的人数照旧各队前的骑兵数量。

  坠在大队肃州军后方的甘州蕃兵显得甚至有些可怜。这些人是甘州城内各个蕃部凑集出的战士,许多人或许甚至称不上战士,不外是许多蕃部的部民杂糅而成一大队人马,其中许多人甚至穿着不上一件浅易皮甲,仅仅身着短袍皮靴,腰别手拿着短刀长枪,可以依仗的护具不外是城中拆下来的门板和一些裹着皮革的小盾。不外他们骑军为数不少,不少骑着马的部民没有老实随着军列行进,而是散乱地跟在排成一条长蛇的队伍两侧。

  张承奉催了催马,紧赶着迎了上去。队首有一架显眼的大车,车旁是几个甲胄齐备的唐军将领,张淮鼎也在其中,正在车架一旁胯马按刀,领着大队人马前行。张淮鼎穿着一身甲胄张承奉倒是很眼熟,照旧张议潮传下的铁甲。

  张承送上前在马上对张淮鼎行了个礼,说了请他加入军议一事,张淮鼎点了颔首,不外似乎有些急躁,问清凉州军扎营情况后,便要张承奉赶去后队找索仁安和李明振。

  张承奉知道车上之人即是那甘州龙王,打马经过车架时仔细往车上看了看。

  龙王面目仍然与常见的西域人无异,不外脑袋的形状却有些怪异,他前额宽大而扁平,颅顶高高隆起,虽然带着一顶曲顶高帽,仍然掩饰不了他深深向后突出的枕骨,异形的脑袋显得他尖而隆起鼻子越发显眼。西域塞种人贵族中已往有用木盒夹头的习俗,不外迁入河西后许多人徐徐便放下了这些已往的习俗。此时这位恪守古俗的龙王正目不斜视地立在车架之上。

  他穿着一身锁子甲,带着黄金臂环,腰带上零零总总垂着不少金制饰品。不外似乎没有亲自上阵杀敌的计划——这车并不是一架战车,龙王身旁还立着几个秃头的老僧,披着百衲衣,手里各自托着些法器。

  张承奉心里摇头,不外肃州兵军容严整,到底照旧让他让心不少。待张承奉打马事后,那龙王开口对张淮鼎道:“肃州使君,这是何事啊?”

  张淮鼎拱了拱手:“前方即是唐军扎营之处,已探得回鹘人行动,只怕不日就要一战,特来召我们前去议决来日战场部署。”

  龙王微微颔首,对身旁一位老僧说了几句,又对张淮鼎道:“那就请法师与肃州使君同去。”

  当张承奉赶到后队时,李明振正和一位仅穿着见圆领丝袍的老汉并辔而行,想来就是肃州防御副使索仁安了。索仁安和张承奉的姑父索勋同出河西索氏,不外索家也是大族,两人间的关系却是已经隔了不知几多层。

  远远见到张承奉,李明振转头对索仁安说了些什么,虽然离得还挺远,不外张承奉也听得一清二楚。李明振道说着“这就是太保嫡孙张承奉,即是他斩了他那回鹘狄银。”

  张承奉见索仁安扣了扣耳朵,赶忙打马向前,停在了索仁安一侧,特意离李明振远了些。

  索仁安年纪与李明振相仿,脸上沧桑的痕迹也如出一辙,不外不像李明振那般永远圆睁着双眼,他面上神情中带着一股到了这般年纪该有的老人味。李明振衣甲齐备立在马上,索仁安只是将铠甲交于身后几个亲兵带着,自己只穿了件的圆领袖袍,听了张承奉所说,又问了些凉州兵的情况,犹豫地开口问道:“此番凉州只来了一千二百人,还没有马军?”

  张承奉点颔首。

  知道索仁安是在担忧合兵之后仍旧有些不足的军力,李明振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年纪越斗胆子越小,当年入姑臧下兰州时你还能与我争一争先登之功,如今怎么如此畏首畏尾!”

  索仁安苦笑一下,道:“乱说,前几年我还随沙州张尚书征战,阵上杀敌可不比你少。不外当年太保劝我俩念书,你听不进去话,我却是照着太保所说读了不少书,方知世上诚有可畏之事,不像你照旧绝不谨慎。知道你不平老,我劝你一句,光景不待人,你我都已黑发成白丝,这时间旦夕由不得你服不平。”说完斜眼瞟了李明振一眼。

  李明振接着哼了一声,又道:“狂言不惭,看你这样我也不指望你还能像以前那样带兵冲阵,你军中马军就交由我使用好了。”

  索仁安苦笑一下:“看到李司马,我便将我镇中马军戎马使摁在了肃州城内,这马军自然要由李司马你来带。”他又转头对张承奉道:“你们可曾与回鹘互通使者?沙州尚书凉州尚书都没有下令,我虽摄一州防御使之事,但此番私自兴兵,怎么说都是师出无名。若是能借势议和,也能免去败绩之忧。”

  见索仁安似乎对之后一仗另有些犹豫,张承奉下马扶住了索仁安的缰绳,替他牵住马,道:“我小时常听阿爷说河西军征伐战事,他常提军中有勇将索仁安,今日我家回河西才得一见。索使君,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本是应当,不外我已杀了那回鹘朱紫,再无议和之理,此时箭在弦上,只得向前一条路可走。使君助太保在河西立下不世功业,如今寇已入境,使君难道忍心眼看已往的功业平白葬送。”

  索仁安听完没什么体现,只是转头看了眼侍从捧着的自己那身衣甲,不少甲叶上带着刀劈斧斫的痕迹。索仁安喃喃自语道:“太保功业。”又转转头盯着张承奉,却是没在管遣使议和的事,只是有些紧张地问道:“太保归京后认真还念着我这粗汉吗?”

  张承奉坦然回道:“自然,不管长安五彩缤纷烈火烹油,阿爷只爱说河西英雄好汉事,又如何会不提索使君。”

  索仁安眼角亮了亮,笑了笑道:“战事当前,粗汉我自当效命。”

  ps:读者老爷们好,歉仄都欠美意思说了。这段时间事太多,今天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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