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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唐

第二十章 离别

承唐 罗黑狗 2085 2022-11-04 23:24:47

  张承奉从校场利落地退场倒不是要讲明什么态度,更要紧的是他急着找个地方洗手。那把短刀出来时就随手丢了,不外手上蘸满了黏腻的红黄白色的液体,正顺着手往下滴着。

  校场四周即是兵舍,蕃兵唐军或在寨口市集扼守,或在校场戒备,此时均是些空屋。

  浑鹞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过来,经过这些天相处,他对张承奉也多了些了解,这位小郎君怕并不如面子上体现出来得那般狠厉。

  他急跑几步,追上了步履急遽的张承奉,一把扯住他的膀子,道了句随我来。便带着张承奉七拐八拐,寻了处人家,讨要了一盆清水,让张承奉清洗起来。

  浑鹞子见张承奉在盆中使劲搓着两手,开口问道:“七郎是不是觉得杀那贼人的法子太残忍了些?”

  张承奉摇了摇头,又点了颔首。

  浑鹞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七郎你可知那野利为何敬重你,他那般看重你就是因为敬你勇敢。我和寨中里的党项人说了你的所为,没人不夸赞一句的。那样的贼人不杀,不知另有几多人要遭难。等转头你到了沙州,再看看今日这点血光,算得了什么。

  你我一般年纪,你长在长安,那句话怎么说,锦衣玉食,打小万事无忧,这点小小的血腥也见不得。你可知我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张承奉或许知道浑鹞子要说些什么,他对这些事其实心知肚明,不外纸上得来终觉前浅,真到自己躬行的时候照旧觉得有些不适。不外看浑鹞子想说,便任由他说了下去。

  浑鹞子抬头看了看天,就那么仰着头道:“我生在边关,命还欠好,生在一个蕃落里头。部落间险些每天都有劫掠仇杀,死的可不是那么一两小我私家。太阳出来的时候,地上不是沾着露水的青草,木塌前不是等着喂食的小狗,而是一地的血水,一地的尸体,肚子都被剖开,取出了心肝,你见过吗?有时说不定你会觉得死了倒还痛快些。”浑鹞子说的或许是他自己的经历,见过这种局面,也难怪这家伙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了。

  “七郎你见过天子吗?”浑鹞子接着问道。

  “圣人深居玉阙……皇宫,哪是我能见到的。”张承奉苦笑。

  “你说那天子是不是生来就不用担忧畏惧的这些事情,我听沙州使府里的人说那,那圣人最爱打球,谁球打得好就封谁当大官。打球有什么意思?凭什么他就可以每天好吃好穿,为所欲为,那些说变文的说书先生还总爱说些什么忠义之士臣为君死的故事。有的时候我真的想知道,是不是有的人生来命就比别人的贵些。”浑鹞子低下仰起的脑袋,紧盯着张承奉。

  这个问题早有答案。张承奉低头搓着手,想也不想地答道:“虽然不是。”转头看着浑鹞子,神态像对小孩说话一般,解释道:“就说那天子,他如果勤政爱民,是个贤明君主,自然有忠义之士愿意为了掩护他送出性命,但这也不是因为天子的命就比别人贵,也说明不了天子的命就比谁的命珍贵。是这些人觉着天子在世对更多人有益,还觉得有比自己的命更名贵的工具,所以出于大义,出于小我私家的坚持,自愿这么做,这也是为什么这些人值得敬佩。你明白吗?”

  “现在的天子是个好天子吗?”浑鹞子反问道。

  张承奉缄默沉静一阵,对这位有过命经历的伴当也没什么忌惮,道:“是个狗天子。”张承奉在长安就听过当今圣人李儇(音宣)的许多故事,狗天子三个字他当之无愧。虽然,大唐破败的泉源错综庞大,到了眼下,单单换上一个所谓明君怕是也很难救回场子。

  浑鹞子笑得很开心,在一旁拍了拍张承奉的后背,道:“对,狗天子,我也这么觉得。”

  张承奉搓洗了半天,终于将那些秽物洗去,他将两手举在眼前,入迷地看了一阵。

  手上确实已然清白洁净了。

  穿越过来这么久,张承奉心中其实一直隐藏着一个念头,无他,照旧找到自己来到这的缘由,再寻找要领,回到自己的那个年代去。

  这一路走来,离秦岭越行越远,张承奉有一种感受,自己恐怕已经回不去了。

  …………

  子午岭间,鸟鸣声婉转。

  “张七郎。”朱玫自言自语,转头看了看身侧骑着马的张承奉,问道:“张七郎,你家中另有六个兄弟是吗?”

  “是,大伯张淮深家另有六子,均年长于我。”家中排辈,平表兄弟家的儿郎可算可不算,长安张家明显是算上了。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张承奉对此心存谢谢。

  张承奉也不能一直在野利阿胡的寨里住着,正好此间事了,在与野利阿胡和破丑奴哥翁婿执手相别后,便准备随朱玫的队伍一起返回宁州,和张家人汇合。

  张忠儿、张嗣节和那个张家军将打一开始便没在野利几个村寨中停留,早已出发,向张淮鼎报平安去了。

  张承奉本和浑鹞子吊在队尾,和一群蜀中来的商贾们摆着龙门阵。突然有邠宁军士上前传话,说是相公有请,张承奉无奈,只道是朱玫要追究自己在凤川寨抢了他的风头,不外到目前为止,朱玫还没这个意思。

  “这么说来你是张虞侯独子。”

  “正是。”

  “我观你言辞有据,除了家中所传兵书,你也通文墨?”

  “家里总照旧要教些经书,学学夫子的微言大义。”

  “可曾读过春秋?”

  “略知一二。”张承奉硬着头皮回道。

  “书里说良禽择木而栖,你看这子午岭间,有春塘绿树,便引来这许多朱鹮。”

  开春后气候转暖,朱鹮也要北飞。子午岭上绿意盎然,偶尔确实能见到些这种珍贵的大鸟一闪而过的身影。

  朱玫接着道:“沙州偏僻,远处一隅之地,邠宁却是国家险要所在。你觉得哪里称得上良木?”

  张承奉闻出点味来,有点惊讶,道:“相公说笑,两镇具为国家藩屏,有什么可比之处。”

  朱玫笑道:“七郎你何不留在我邠宁镇,你要想当文官,我表你个巡官即是;你愿意做武将,就在衙前任个押衙。你年纪不大,但家门显赫,已有身世,想来镇中也无人阻挡。”朱玫竟然是起了爱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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