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城门校尉

　　“董仲颖，你今日定要给我个说法。”

　　在显阳苑等了快两个时辰的蔡邕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性。

　　“伯喈公，此事我也无能为力。新帝登位，可我手下的这些弟兄跟我在外奔忙数月不说，还没得一点封赏，有人起哄去抢掠，我还未来得及阻止，事便已糜烂。”

　　“你董仲颖就只有这点驭军之能？”蔡邕显然不信董卓的说法。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就算拼了命不要又为之奈何？三千人之怒，让我董卓之血溅一万五千步？让他们踏着我的血肉去冒犯宫禁？

　　于国何益？于朝局何益？用我之死，给袁氏借口加入军务？且我已经尽力调停了，实在是我势单力薄，无人支持。若有公卿能为国谏言，为西军讨一份封赏，又怎会有如今之乱？”

　　董卓的辩解并不能熄灭蔡邕的怒火，不外至少也让蔡邕给了董卓一个解释的时机。

　　“我无公卿只能，此事暂且不说，可你说你尽力调停了，那为何我只看到这局势愈演愈烈，甚至另有并州军有样学样，一起下场抢掠？”

　　“伯喈公坐下说，且听我一一解释。”董卓见蔡邕松了口，又开口道：“并州军乃是上将军召入京中，我这并州牧虽未解下，可并无人会听我指挥。且在西军刚不受控制之时，我已遣心腹去都亭军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这些当地兵将离开洛阳，进驻成皋。

　　一是防袁隗不择手段，让门生乔瑁引东郡、兖州之兵过旋门，威逼天子、独掌朝政。二是让他们远离京城，防止他们见西军所为后，一同抢掠，又或是相互攻击，使京师蒙遭兵祸。

　　为此，我还让胞弟持节，找大司农卿硬调了三万石粮草，抚慰都亭军。之后我又亲自造访子师宫，请其以河南尹戎马照拂城内黎民，尽其所能，停止西军与并州军之乱。不知卓此为，能否让伯喈公满意？”

　　董卓的话条理清楚，论据详实，逐条给蔡邕解释了西军之乱的原因，和他调停的要领。在蔡邕看来，一个未识诗书的边地秦胡能说出这番话，并不似作假乱来自己，所以他的气也消了泰半。

　　见蔡邕脸色并不像之前那般难看，董卓又一气呵成，说道：“卓忝列三公，虽得升官，却以无名义直领西军。袁隗为太傅，乃天子之师，朝中又多有其党羽，如今能阻止袁氏染指兵权的，也就只有尚书台了。卓已进言王子师，让其领尚书令，录尚书事，与伯喈公一同阻止袁氏的野心。王子师与天子生母同出并州王氏，希望能有些许作用。”

　　董卓就是欺负蔡邕不晓军事，拿着教条上的规则蒙骗这位耿直的名士。他董卓真掌控不了西军吗？非也，但凡任过军职的人都能明白其中的枢纽。

　　可蔡邕与王允纷歧样，他从未掌过军，以前入宫时，灵帝也只咨询他政事和学问，不会问他军事，蔡邕也就没有学习军事的理由和须要。

　　“既然仲颖如此说，我就信你一回，万不要让我失望。”垂老迈矣的蔡邕说话时，耷拉的眼皮下面露出精光，直愣愣地看着董卓。

　　蔡邕心中的火焰其实都快要熄灭了。数十年仕途不顺，又无子嗣，妻子（注）早夭，两个女儿又随着他奔忙十数年，寄人篱下。若不是弘农王被废，董卓又给了如此诚意，他是不愿再入朝为官的。

　　“伯喈公放心。”见蔡邕平复后，董卓先喝了口水，又问道：“今日城中有乱，伯喈公是如何来到显阳苑的？”

　　“我出宫就遇到个西兵，他先送我到太傅府，袁隗解决不了此事，我又让他送我来此，又遣他回我贵寓照看一二。”

　　“伯喈公放心，西军方乱，我就让心腹去蔡府护卫了。”

　　蔡邕谢过董卓后，被军士护送回府，董卓第一时间就让人将在显阳苑中的董旻唤来。

　　“见过兄长，弟已将事情办妥，那大司农还多批了五千石出来，都一同送至都亭军中了。”

　　董旻习过诗书，也是重礼之人，他并不是只在兄长前才如此。也因此，董卓在与董太后、董重连宗后，就将弟弟送到京中，代为联系朝臣与禁中。

　　“你没有透露这军粮是送给都亭军吧。”

　　“没有，我只说了是兄长要的，给西军作犒赏，之后送粮的人都是我从显阳苑带已往的。”

　　“不错。”

　　董卓点颔首，但他唤董旻来此，主要并不是体贴军粮之事。

　　“咚咚咚。”

　　房间外响起敲门声，亲兵的话传来。

　　“将军，贾校尉到了。”

　　在获得董卓回复后，贾诩推门而入，之后又将门带上，走到董氏兄弟身边。

　　“文和，坐。我唤你二人来此，是有一事询问。依你二人看，如今是否能与袁氏对着干？”

　　董卓话刚问完，董旻就作声了。

　　“兄长，弟以为时机不到。袁氏门生遍布朝堂，且后将军袁术又掌宫廷禁军。当日五千不到的西园军就能据数万人于宫门之外。若不是那火烧宫门之计，还不知宫门何时能破。

　　若兄长挑起大旗反抗袁氏，难以快速取胜、掌握天子，那城中的兵士与仕宦只会支持袁隗，不会支持兄长。且兄长也无法驱动生口，再行一次火计。”

　　一旁的贾诩增补道：“就算将军破了宫室，能挟天子，也久远不了。亦如更始故事，举国并起刀兵勤王。而如今皇甫嵩出镇长安，将军难有臂助。世家们纵然看不惯袁氏独大，也不会选择支持将军，支持将军，劳绩的大头是在将军这里；而共击洛阳，既能分润更多的劳绩，也能有拉袁氏下马的时机，而且他们还不必受风险。由此看来，现在还不是反袁的时机。”

　　贾诩说在了董卓心坎上。

　　“王子师给我出了一计，让我将城门校尉之职给袁氏。”

　　董卓话才说完，董旻就开口道：“兄长不行，城门校尉位虽不如九卿三坐，可职权却重，不行轻许人，若函谷有变，你我就会沦为瓮中之鳖。”

　　贾诩摇摇头，接住董旻的话茬：“贾诩倒有差异看法。”

　　“文和请说。”董卓想听听自己智囊的意见。

　　“朱儁此人身世会稽，必不会与我等西凉武人相善。且我听闻其人脾性急躁，异常看重功勋，若有时机，他定会掉臂局势，搏一个殊功。依我之见，倒不如去其职权，卖太傅一个好。朱儁任此职，与袁氏掌握此职并无区别。”

　　作为中平初年剿灭黄巾的三上将之一，朱儁所立功勋远不如皇甫嵩与卢植，同样在士林中的名声也不如这两人。在南阳攻宛城时，其急功好利可见一般，做事又无恒心，出尔反尔，引得三十万豫州黄巾拼死反抗，官军也损失惨重。

　　若不是灵帝看不惯士族，不喜诸臣为卢植鸣不平、为皇甫嵩表功，凭朱儁的劳绩基础捞不到城门校尉之职。

　　董卓虽多在边地，剿黄巾时也是在冀州，未与朱儁有联系，可亦知其习性声名。但真要按贾诩所说，将城门校尉之职拱手相让，他心亦有不甘，况且弟弟董旻说的也有原理。

　　“叔颖，你久居京中，是否能想到一二个与袁氏有关，却不会与袁氏相谋之人？”

　　董旻听后，静静沉思，在脑中搜索人选。

　　而贾诩见董卓有此想，便想出言进谏，让董卓不要做这种着力不讨好，专恶心别人之举。

　　可董卓一瞧贾诩，就知道自己这个智囊想说什么话，提前出言阻止：“文和不必多说，我自有盘算。”

　　贾诩想的是函谷关也不是那么重要，三千西军如今只有千五百匹腹泻的病马，若想退走，函谷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董卓想的是城门校尉分管洛阳八关，不管从函谷直出三河，经弘农回三辅；照旧渡平津，走河东绕道西河、上郡回凉州，城门校尉掌管的关渡都是很难绕开的。

　　况且东郡之兵就在旋门外，若袁氏拿到城门校尉之职，不让都亭军驻守关内，亦或是让一二守军行个方便，他手下的一半军力就要被纠缠在成皋前后。

　　而且伊阙、大谷、轘辕三关大开，豫州军便可势如破竹，直奔洛阳之南。

　　贾诩想的是相助、隐忍，是凭据他和董旻的意见做出的建议，而董卓却是在思考反抗的可能性。至于董旻，他久居京中知晓袁氏气势派头，也知道自己兄长脾性，做出的建议就是不与袁氏撕破脸，但要保证好自己的宁静。

　　屋内又陷入无言，等了许久，董旻开口说道：“兄长，我想到两小我私家选。”

　　“是谁？”

　　“一是周毖，故豫州刺史周慎之子，凉州汉阳人，与我向善。二是伍琼，为汝南人，与袁氏有乡谊，但其身世寒门，不管是袁氏照旧其他士族，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伍琼...与伍宕有何关系？”

　　伍姓不是大姓，董卓知道死在这显阳苑的伍宕也是寒门，怕两人之间有关系。“

　　“伍琼是汝南人，伍宕是零陵人，不是同宗，兄长大可放心。”

　　“那就表奏两人共为城门校尉，伍琼管南边四关，周毖管北面四关。”

　　董卓下了决定，并付托贾诩就地将奏章写好。

　　注：这里的妻子单指妻，不指妻与子，先解释。

　　另有伍宕的籍贯没有史料依据，凭据三国前后多位伍氏之人籍贯，料想荆州（长江流域）为伍姓聚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