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赵忠之死

　　坚城最容易攻破的地方往往是内部，这洛阳宫城若仅从形制、设计来说，确实是天下少有的坚城。除去京畿重地，没有哪个地方有资格耗用同样的钱粮来筑造一座差不多的城池。就说百年羌乱，汉羌打得有来有回，也不会有朝臣提议在陇西修筑一座坚城防御诸羌，即即是这其中耗用的军帑已经足够修筑数座洛阳宫城。

　　曹操的提议确实是有可行性的，除去之前已经死在章华门前后，和南北二宫各殿之间的人，北宫的阉人和军士最多也只有五千到六千的数量。这些人马还需要轮换着抵御袁绍军的攻击，其他各段宫墙上肯定分不到几多人巡逻宿卫。

　　站在袁绍的角度上，他也确实想尽快攻破北宫，可问题是攀越这数十丈高的城墙那里有这般容易，又那里去找足够的死士，命他们去攀越城墙。

　　西军中不乏英勇之士，而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找死士容易，找会攀城墙的死士就不容易了。

　　就在袁绍思考着如何破局时，他的叔父给他送来了第二份礼物。

　　袁氏的家仆手持太傅府的信物，很容易就穿越诸军，到了袁绍面前。家仆带来的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了让袁绍猛攻一个时辰，再把调往北宫北面的军士撤回。

　　袁绍也不是不知兵，怎么会不懂围三缺一的原理，但他想的是，如果真让阉人跑出宫，那自己还抢不抢获获救驾的劳绩。

　　心中如此想，可袁绍却不敢违逆叔父的意思，那枚信物就是袁家权力的象征。

　　凭据袁隗的部署，袁绍将北面的丁原召回，又命赵融接替曹操带兵出击，同时，他还叫来了原来不想用的都亭两部，一起加入攻城。而在长秋宫前歇息的王匡、鲍信、毌丘毅三人，袁绍却没有动。城内另有一个何苗在侧，袁绍需要看幸亏寝宫的太后，虽然不知这三部两千余新兵打不打得了硬仗，看人总送还能看住。

　　眼下何进已死，与这三人最近的就是袁绍自己。派他们外出募兵是袁绍提议、且亲自书写的诏令，而且这三人在朝中又没有配景，以前也是由袁绍直接统率他们，用这样的自己人去看住何太后是再合适不外了。

　　不像张辽，并州军身世，又是丁原派入京师，自以为傍上了太后与何苗的大腿，连派人向袁绍复命的心思都没有。不外幸亏他人并不多，虽没靠向自己，但同样没有靠向老上司丁原，否则袁绍早就先收拾他了，

　　从都亭入洛阳歇息了半天的许凉伍宕二人，在知晓了袁绍要用他们的消息后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们本以为此次没有立功的时机，可哪曾想峰回路转，袁绍竟然想起了自己。

　　有同样想法的另有张璋，因为入洛较晚，没同吴匡那般抢到了朱雀门的位置亲近袁绍，只能才苍龙门前后看着淳于琼率兵入宫。可当他带人赶到玄武门四周，看到几个残兵蜂拥着老友吴匡的侄儿一脸悲思时，也没了一路上那种“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悔意。此时的张璋还以为吴匡命丧于阉人之手，遂之后带兵迫近北宫时也留了几分力气。

　　如同袁绍接到的消息一样，玄武门外的攻势连续了一个时辰后，北宫内的反抗之意就少了些。没多久，袁绍就顺利地率兵进入了北宫，他从俘虏的军士们口中得知，张让毕岚等人已挟持着天子从北面出宫，往小平津偏向逃走了。

　　袁绍没法再派人赶往小平津，攻入宫城的这些军队前后打了快五六个时辰，眼下破了宫门，心中锐气散去，很难指挥他们去做那种无用功，这些**现在就等着袁绍之前的赏赐何时得手呢。袁绍就只能盼他派往北面的曹操能拿到这个劳绩，他现在还要处置惩罚叔父交接的最后一件事。

　　赵忠是在一所侧殿被找到的，若不是有阉人密告，袁绍还无法这么顺利逮到伪装过的赵忠。

　　“其余中常侍都跟在天子身旁，为何你要留在这宫殿呢？”袁绍带着两个心腹亲兵在宫殿内，对着跪在地上的赵忠问道。

　　“奴婢是在期待将军救我于水火呢，又怎会和张让等人沆瀣一气！”

　　“哦？在下愿闻其详。”袁绍倒是对赵忠的说法有些兴趣。

　　“将军有所不知，奴婢其实一直是太傅的人，奴婢忠于太傅、忠于袁氏，自然也忠于将军您啊。”

　　“可我只听到是你给阉人们分发了武器，是你联络了被看管的西园军，也是你提议挟持天子，想命令诸臣。”袁绍一脸戏谑隧道。

　　“奴婢这么做，都是听从太傅的指示，若不如此欺压，那屠户子又怎会被张让所杀，将军与太傅又如何有理由将阉人诛灭殆尽呢？”赵忠陪着笑，在袁绍的询问中恰似轻松了一些。

　　听着赵忠的回覆，袁绍问了一句：“那你又如何知晓，我不会杀你呢？”

　　赵忠闻言吓了一跳，收敛了脸上的心情后，徐徐说：“奴婢都是依照太傅的付托行事，未敢擅动，将军不信可以回去问太傅，我带进宫内的刀兵是太傅给我的，上军校尉的五千余人也是太傅联系的，所有的战略都是太傅让我如何做、我就如何做了，太傅说过，事后会饶我一命的。”

　　赵忠一开始计划出宫是真的想逃，可刚一溜出宫门，就被袁隗逮住了。为了活命，赵忠不仅将自己在京中的所有家资、财宝都进献给了袁隗，还允许了要为袁隗做事，就连途中遇到何苗，也派人将何苗押送至太傅府中。

　　对于那些财宝，赵忠是心疼，可钱总没有命重要，况且赵忠的老家另有不少的田产和钱粮，他想着只要自己听从袁隗的付托，先逃过这一劫，日后另有潇洒日子可过。

　　他也不是没想过袁隗会杀自己灭口，究竟回宫时，袁隗可是派了几小我私家随着他的，可他好不容易逃离那几小我私家的监视、换装准备离宫时，却被袁绍找到了。

　　“只要太傅和将军付托，奴婢日后就是袁氏的一条狗，日夜盯着天子和后宫，不让此外大臣亲近天子。若日后太傅和将军想效仿伊霍之事，奴婢就是袁氏手中最好的一手牌。太傅如今已经年老，即即是将军日后不想做博陆侯，想做安汉公，奴婢也能...”

　　“够了！”袁绍喝了一声，随即抽出宝剑，一剑占下赵忠的头颅，就如同今日樊陵许相的人头被占下一般，差异的是，之前动手的是袁氏家仆，现在动手的是袁氏令郎。

　　袁绍是想知道叔父为何会要自己来料理赵忠的始末，可赵忠最后说的话实在是过于僭越，袁绍不想再听下去。也亏得如今身边的亲兵是心腹，否则他要换两名亲卫不说，还要多出两份抚恤。

　　···

　　在天子出逃，袁绍斩杀赵忠的当口，昏厥中的荀彧也醒了。

　　荀彧的伤口并不深，伤势也不算重，只是那箭使亓�慕鹬�，让何苗不得不那样处置惩罚，荀彧也知道何苗是为自己好，所以即即是疼晕了也不怨何苗，更况且何苗才得知他苏醒，就亲自过来探望，还随身带着吃食。

　　“文若如今有伤，饮食需要注意，这是我亲手熬的米粥，文若一定要喝完。”

　　用米粥佐以药用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太史公《扁鹊仓公列传》有云，西汉名医淳于意（仓公）用“火齐粥”治齐王病，如今的名医张仲景也常用稀粥助药力，荀彧得病时自然也用着这类要领。不外不管是寡淡的稀粥，照旧苦涩的药粥，荀彧都不喜欢。

　　借着暗沉沉的灯火，荀彧看着瓦罐里浓稠的粥，皱了皱眉头，不外他照旧没有拂何苗的美意，接过温热的瓦罐，仰头喝了一口。

　　这味道...差池，这不是正经粥。

　　米粥刚一入口，一种咸鲜的滋味就在荀彧的口腔中发作，随着细密的米粒和纤细的肉丝划过食道，荀彧又感受到一股浓浓的香气。

　　屋子里没有别人，荀彧三两下喝完，抹了抹嘴，开口问道：“车骑是如何熬煮的粥？”

　　不怪荀彧没有见识，只是在这个时代，当一种工具成为权威的药品后，任何人都不敢将这类食品擅自改动，唯恐失了药效害了病人，就连在其中佐以能润口的工具，都市被人看成对药方的亵渎。所以荀彧第一次喝到如此好喝的粥并不奇怪。

　　何苗熬粥的要领很简朴，将生米洗净后，加入五倍的水，又在其中放了些姜丝，将腊肉撕成细丝后也放入其中，再小火熬煮，待到米粥浓稠后，再加入适量的青盐，一份可口养生粥就制作完毕了，只要将瓦罐放在留有余温的灶台上，无论荀彧何时醒来，都能喝道温热的粥。

　　何苗将其中枢纽和工序见告荀彧后，荀彧感动不已。一朝车骑将军，前有不惜冒犯河南尹帮荀彧救父，后又将他解救出少府，亲自治伤熬药，这其中单拎出来任何一件事，都是活命的恩义。

　　援救荀绲玉成了荀彧的孝道，之后又是三次活命之恩。

　　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呢？荀彧原本出仕的想法是光耀门楣，可在屡受大恩的情况下，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横竖有族侄荀攸在上将军府，兄弟荀谌又随着袁氏，何苗此人虽没有实权，可究竟是当朝车骑将军，又有外戚的身份，乃天子的舅舅。虽说何苗名声有些差，与阉人有不少瓜葛，可难道他荀彧就洁净了吗？娶了阉人之女当正妻，又能在那些世家面前又多大面子呢？

　　荀彧腿上有伤，欠好起身见礼，于是他放下瓦罐，跟何苗正色道：“若车骑不弃，彧日后愿为车骑驱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