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钱亮已经亲自出门，前去准备宴席之事。
而英杰英莲和赵惜言在馆中小厮的领导下，去自己的房间休息。
王度将李莫名和李清瑶带到一处僻静地，尔后独自离开了。
“清瑶，莫非此次你失踪是另有缘由不成？”李莫名从李清瑶的做派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想起自己听到的消息，李清瑶胸前起伏不定。
“三叔，是怒涛盟的人。”
“什么！怒涛盟？你确定是他们！”李莫名从容淡定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自然确定。”这是那三个贼人在胜券在握的情况下透露出来的消息，照旧值得相信的。
“如果认真是他们，那么此次加入紫霞山庄分宝大会对于我们李家可是一次不小的考验。”李莫名捋了捋髯毛。
“不外如果就此放弃的话，那消息传出去，武林中人该如何看待我们李家。难道真的离开了年老的飞刀，我们李家就一落千丈了。也罢，也许该让江湖中人见识一下我李家的剑法。”
如果让任何一个武林人士听闻到有人想要直面怒涛盟的追杀，甚至挑战怒涛盟，多数都市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剩下的一半不是冷嘲热讽说这些人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就是佩服他们的大勇气斗胆子。
武林中素有南怒涛北紫霞之说，紫霞者，指的是此次召开分宝大会的紫霞山庄。而南怒涛说得即是怒涛盟。
紫霞山庄此处暂且按住不提。
就单说这怒涛盟。怒涛盟名为一“盟”，自然即是几个势力的总称。其中不行胜数的零散势力无须多提。就单说那组成怒涛盟的三局势力，即是天下人闻名遐迩。
它们划分是漕帮、盐帮和铁砂帮。
南方多水脉，四通八达，勾连工具南北，广布天下。尤其是自大夏二十年前定鼎之后，广开河运，修桥建坝，其水路之繁盛更胜往昔，不知养活了几多人。而漕帮即是根植在南方水运上的唯一霸主。
民以食为天，说到食物，天下黎民厨房里最不行或缺的食材即是盐了。而其时盐的种类主要以海盐为主，其产地同样在南方。所以盐帮的历史也可以说是源远流长。
西南地多荒蛮广袤之山，山中多有金石铁矿产出，黎民日常所用之铁器多赖于此。而铁砂帮即是盘踞于西南之地的一只大虫。
这三个帮会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足以震慑世人。更遑论三者之荟萃。
良久，李莫名突然叹了一口气。
“二十年前的陈年旧账，终究照旧掩不外去。当年年老破碎虚空之前，一把飞刀纵横江湖，所向披靡。却也惹下了无数的恩恩怨怨。这与怒涛盟的结怨即是其一。甚至连累到二哥……”李莫名突然意识李清瑶尚在此地，住口不言。
“无妨！三叔。我父亲是在恩怨牵连下，被漕帮所杀。可我们不也已经报过仇，将主要元凶杀死了嘛。”
“我们确实是只诛首恶，可是漕帮也许不会这么想。所以我们才在报过仇之后，举家搬到了沉花谷里。就是希望时间可以将一切过往恩怨一并抹除。但是现在看来，是我们李家一厢情愿了。”
“那这次分宝大会？”李清瑶语意迟疑道。
“加入！一定要加入！须知我李家的铁剑也不是泥捏的！”李莫名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了，清瑶。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安歇吧。明日我们还要启程赶去外地，收集其他工业的收入呢。”
李清瑶点了颔首，在小厮的领导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除了李莫名去赴钱亮的宴席之外，其他四人都有馆中小厮送上晚饭，给各人享用。
夜。
房间中，赵惜言呆立在一角。
给几人安置的房间本是给住在馆中的病人休息的地方。乡间小镇又哪里有那么多豪华的装饰，所以房间中，除了一铺床被、一张桌、两把椅子之外险些没有其他的工具。
但哪怕是如此精简的房间在赵惜言眼中都是无比的陌生。
这里的墙壁上没有箭孔，不会随时随地射出夺命的箭矢！
这里的地面没有机关，不会随时翻动，把人陷下去。
这里的床上有温暖的棉被，不是一张草席。
甚至这里那些凡人随时可以吃到的饭菜都是那么的可口。
此时房门紧闭，这明明十分宁静的房间却让赵惜言不知该向那边落脚，那十分温暖的床榻更是让他无所适从。
赵惜言飞一般的打开门，似乎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夺路而出。
身为一名世间最顶级的杀手，从小到大养成的沉稳冷漠的情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无力之下，他有些忙乱的打开一扇旁边的门。
只见一个身穿金色长衫的年轻人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把小刀在刻木头。
只是明显可以看出他刻的并不顺利，不时便要停顿一下，时而长吁一口气，时而短叹一声。
急躁之极的李英杰甚至没有注意到打开门的赵惜言，只是自顾自的喃喃自语道：“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气练成我大伯的飞刀绝技，独步武林，纵横天下。”
李英杰直到赵惜言将要转过身时，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赵惜言之后，他不耐烦的高声说道：“哑巴，你到我这来干什么？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快出去！快出去！”
赵惜言看到这里住的人是李英杰后，转身就径直离开了。
然后推开了第二个门。
这个门里的人同样在刻木头。她刻得入神极了，完全没有觉察到赵惜言的到来。
只见她坐在床边，身子斜靠着床框，一只脚踩在床榻上。
乌黑亮丽的秀发自然垂落在身体一侧，此时的李清瑶已经换下了白昼的一身武者装扮，将一袭白色得体的睡袍穿在身上。
蜡烛发出的蒙蒙灼烁映照在她一动不动的身形上，似乎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梦幻般的色泽。
去掉了白昼里一身武者妆扮的狂野气息，此时的她似乎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一种孤苦、寂静，甚至是压抑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滴答……”
“滴答……”
在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的房间里，似乎有什么工具在坠落。
赵惜言大步走到这间房的窗户边，左手推开两扇窗户。
今夜有月。
明月弯弯，那是美人的眉头一蹙。
月华一泄如注。
月光中的李清瑶突然抬起头来，双眸正对上赵惜言看向她的目光。
良久。
她猛地转过头去，用衣袖急遽擦拭了双眼，尔后低下头，说道。
“十六，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话音尚未说完，就猛地一滞。
“歉仄，忘了你没有舌头，只能听，不能说。”
“今夜月色正好，如果只有我一个对着月亮镌刻，未免太寥寂了些，要不你就留下陪我一会儿吧。”
赵惜言无声的点了颔首。尔后，他就这样站在窗边对着月亮提倡呆来。
赵惜言现在就如同大海一样，外貌上波涛不兴，心里却暗潮汹涌。
白昼里那个婴儿稚嫩的脸庞不时在赵惜言的脑海中浮现，那憨态可掬的笑脸，清脆悦耳的笑声，这一切一切对于赵惜言是那么陌生。
这并不是第一个泛起在赵惜言面前的婴儿，只是之前的那些与这一个全然差异。
他们在遇到无常的时候，都在撕心裂肺的哭号——那哭声在之前已经麻木了的赵惜言看来，只是稀松平常。
所以他可以无视他们凄厉的哭号，很是自然的把剑刺入他们稚嫩的身体。
在赵惜言那单纯的脑海里，有的尽是这些血色的回忆。对无辜者的屠杀，他们临死前的惨嘶，深受伤痛的哀嚎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这些本是一个杀手要习以为常的情景，对于现在的赵惜言来说，却恍如隔世。
模糊间赵惜言白昼里看到的情景又历历在目，有孕在身的妇人被家人呵护、被狼群所伤的樵夫尚且有医伤之处、被怙恃带来治疗腹痛的幼儿、身死之后还能被人铭记的老婆婆……
而无常有什么？有的只是那座山上永远的荒芜死寂，那里的山永远是那么高、草永远是那么深，连雪都下得那么单调无比，四季明白缤纷多彩的变化在那里都似乎被恒定了下来，那种感受用孤苦寥寂这种词语来形容都稍显恭维了。
哪种生活才是一小我私家最应该过的生活？
哪种生活才是正常的生活？
赵惜言直直的盯着天上皎洁的明月，眼睛瞬也不瞬，脑海中兀自翻腾不休。
他胸中似乎积压了无数的风暴，不知道该如何倾泻。只得以左手代剑在空中不停的划出一道道弯弯的痕迹，来抒发内心的积郁。
只有明月，清冷璀璨的明月丝绝不为人世间的烦恼所动，依旧高高的悬在天上。
明月在上。
月下的李清瑶平静入神的镌刻着自己手中的松木。
耸立一旁的赵惜言左手不停的比划着剑招。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雪，不胜凄断，杜鹃啼血。
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1）
注：（1）出自《子夜歌·三更月
》宋代·贺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