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襄在芳嘉园的老宅住了八十年，袁荃猷嫁给他后，就一直住在老宅里，一直到十年前才搬到新寓所里。
自从去年她检查出癌症后，就又搬回了老宅这边。
她要和她的琴在一起。
所谓的老宅其实就是一个老旧的三进四合院，紧靠着曾经出过皇后的桂公府。
袁荃猷是个很有知性气息的老太太，虽然穿着朴素，但却干洁净净，利利索索。
虽然得病在身，但对于客人的到来，她照旧礼貌的体现了接待。
在她的琴室内，赵吉平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他想要借的宋琴。
对于一个音乐家来说，能亲眼见到这种生存了上千年的乐器，心情无异于朝圣。
但对于穆荣来说，宋琴并没有什么新鲜的，究竟是和他一个时代的工具，说不定比他还要晚泛起。
如果是焦尾那种级此外名琴，他说不定还激动一下，宋琴就没须要了。
袁荃猷所有的藏琴里，也只有那张唐琴能入他的眼。
在赵吉平提出借琴之后，袁荃猷并没有一口谢绝，而是问了个问题：“你借琴回去，计划让谁来弹呢？”
赵吉平略一迟疑，问道：“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出山呢？”
他心中其实是有人选的，就是上次给《笑傲江湖》做配乐的时候，找来的赵家珍。
不外袁荃猷也是古琴演奏名家，再加上借的又是她的琴，如果能请她出山亲自弹，那虽然是最好的了。
就是她的身体…
果真，听到他的问话后，袁荃猷摇了摇头：“我身体欠好，已经弹不了琴了，你别多想，我就想问问你是计划找谁来弹。”
赵吉平闻言，就老实给出了名字：“赵家珍。”
“哦，小赵啊！”
袁荃猷点了颔首。
她是古琴界的前辈了，和赵家珍的师父张子谦都是熟交。
听到赵家珍的名字后，袁荃猷犹豫了下，照旧说道：“我原来不应说这话的，究竟小赵也是我的晚辈。
但既然你是要做配乐，给观众听，那这话我就不能不说了。”
顿了下，她解释：“小赵的琴弹得不错，但她只弹过新琴，这种古琴她没怎么弹过，预计她弹不了。”
刘艺菲坐在一旁，听到后好奇问：“新琴和古琴不都是七根弦吗？有什么区别吗？”
赵吉平解释：“古琴的琴身都是木制的，经过时间的沉淀，气候变化，外貌的漆层会发生裂纹。
不外一般得五百年以上的古琴，才会发生裂纹。
你知道，琴是通过震动发声的，琴的音色不光和琴弦的震动有关系，更重要的因素是琴身的震动。
古琴的裂纹不止和美观有关，和琴的音色也有很大的关系。
有裂纹的古琴，琴声会变得越发醇厚苍老。
而且琴身上差异的裂纹会让古琴的音色发生细微的变化，普通人一般听不出来，但我们做音乐的，是能听出其中的差异的。”
说完，他看向袁荃猷，像是想要受到老师肯定的学生一样，期待询问：“袁先生，我说得对吗？”
“您明白真不少，简直是这样，古琴的音色和新琴就是纷歧样。”
袁荃猷笑着赞美了句，但却话音一转：“但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啊？”
赵吉平愣了：“那是为什么？”
袁荃猷迟疑了下，神色犹豫，像是有些纠结。
“因为琴只是琴。”
穆荣突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众人转头，却发现是穆荣站在一张古琴的前方，伸手拨动了琴弦。
噹！
他用的力气不小，琴声有点大，他的手离开后，琴弦还在嗡嗡震动。
赵吉平见状，赶忙开口招呼：“哎呦！你轻着点儿，这可都是宝物啊！”
但迟疑中的袁荃猷却突然眼前一亮，开口拦他：“别，就该这么弹。”
说完，她看着穆荣，微笑问：“您会奏琴？”
“不敢，略懂。”
穆荣客气了句。
马伟都很惊讶：“古琴你也略懂？”
袁荃猷微微一笑，伸手邀请：“您要不来上上手？”
她指的是面前取下让众人旅行的那张宋琴“松间清泉”。
穆荣略一思索，就来到了古琴前方。
见他真的来到了古琴前，有计划上手的意思，赵吉平和马伟都不由面面相觑。
这小子真会弹吗？
同样的疑问也浮现在了刘晓丽的脑海中。
古琴本就是小众乐器，会的人很少，没有专门学过是基础弹欠好的。
袁荃猷是古琴各人，要是在她面前乱弹一气，那就丢大人了。
只有刘艺菲一脸期待，托腮看着穆荣，兴致勃勃。
表哥连笛子都吹得那么好，会奏琴有什么奇怪吗？
穆荣坐在古琴前，伸脱手来，用掌心笼罩着七根琴弦，用力按了下去。
随着，他又用五指逐一勾起琴弦，用力拨动，听了听音色。
看着他有些暴力的行动，赵吉平和马伟都提起了一口气。
这可是上千年的古琴啊！
要是把琴弦绷断了，磕掉一块漆什么的可怎么办？
然而，看着他试音，袁荃猷却没有体现出丝毫的心疼，反而有些欣赏。
试过音后，穆荣满意的点了颔首。
这张琴的音很准，说明主人经常调音，调养得很好。
双手抚琴，将余音按了下去，穆荣凝神静气，徐徐拨动了琴弦。
他前几个音一出来，袁荃猷就挑了挑眉，认出了他弹的曲子，正是十大古曲之一的《高山流水》中的《流水》。
她的老师管平湖先生所演奏的《流水》，曾经被录入了漂亮国太空探测器“旅行者一号”的金唱片中，随着探测器飞往了茫茫宇宙之中。
不外穆荣弹奏《流水》所用的指法却和管平湖的版本有所差异，更像是明太祖之子朱权编纂的古琴谱《神奇秘谱》里纪录的原版本，细微之处却又有区别，其中妙处，马上让袁荃猷投入了心神，听得眉头舒展，微笑连连。
王世襄琴艺也不错，很快也发现了妙处，和袁荃猷相视一笑，拍着膝盖，轻轻打起了拍子。
赵吉平是首屈一指的作曲家，自然识货，听了一小段后，就咂摸出了滋味，也眉飞色舞了起来。
刘晓丽则疑惑的看着他们，心中不解。
这小子弹得有这么好么？
她怎么听不出来？
人总是会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发生敬畏，刘晓丽再看向穆荣时，穆荣在她眼中的形象已经多了一层高深莫测的轻纱。
刘艺菲听不懂琴曲的妙处，但这并不故障她一脸崇敬的看着穆荣，眼睛里都快冒出小星星了。
只有马伟都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听着穆荣叮叮咚咚的琴声，他的思绪却已经跑偏了。
不得不说，中午那道焖葱简直好吃。
……
一曲弹罢，穆荣停手，琴弦震颤，余音袅袅未绝。
啪啪！
袁荃猷轻轻鼓着掌，冲赵吉平笑道：“奏琴的人这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