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六月十五,宜嫁娶,费朗找人算的黄道吉日。
三月初,费朗同萧姿回去后就定了亲,订亲的时候纪林时收到了请柬,但她没去,那几天受了凉,整天昏昏沉沉,只能等身体稍好后写信表达歉意,最后还被萧姿写了三大页的信好好念叨了一顿,还诉苦她的信件十天半月见不着一封。
这次提前两天,收拾好工具,坐上了回国都的火车,离开了快一年的时间,再回去心里倒底照旧升起了浓浓的愧疚,对彭雨爹娘的愧。
下了火车,费朗开车来接两人。
“我送你们去旅馆,萧姿她最近忙,来不了。”宿淮拒绝了费朗接箱子的美意,示意他自己来就行,费朗也懒得和他客气,甩手上了车。
“说得似乎你这个新郎官不忙似的,都说了不用来接的。”纪林时懒散地靠在宿淮怀里说着,费朗就当瞎了看不见俩人黏糊的样子。
“那可不行,我媳妇儿可是付托我一定要把人接到,这样她才放心。”
纪林时刚准备挖苦费朗还没结婚,媳妇儿都叫起来了,不外被宿淮打断。
“我在,你们不用担忧,我绝对靠谱。”宿淮不开心地皱着眉头,微微撇嘴。
“靠谱,你靠谱,就这么点事,别念叨了。”费朗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脑子里不自觉追念起宿淮每日追着萧姿问“我靠谱吗”的闲散日子。
“没说你不靠谱,只是萧姿体贴我呢。”纪林时也觉得有时候宿淮的反映有趣,一根筋,傻愣傻愣的。
当初知道宿淮不是真人后,萧姿就带着不信任的眼光看宿淮。
“我们走了,他一个铁疙瘩靠谱吗,能照顾好你吗?”
当初宿淮直接被刺激到了,太过体贴她好一阵,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时刻嘘寒问暖的模式,实时开导才变回了之前正常的样子。
费朗这疑似不信任的一句话,险些又将那疯狂体贴的模式叫醒,吓得纪林时连连抚慰。
一路流通到了旅店,费朗早为两人定好了房间。
“剩下的不需要你,明天你要结婚了,忙你自己的就行。”
宿淮两手将行李提下来,无情的打发着免费劳动力费大令郎。
“对啊对啊,你原来就忙,跟萧姿说我平安到了,辛苦你专门接我们这一趟了。”纪林时增补道。
“嗨,小事,那我就走了。”
费朗上车,想了想冲宿淮道:“宿啊,明儿记得转换成微笑模式,敢在我婚宴上板着一张脸,就算我把你当兄弟,照揍不误!”
放完狼活,脚踩油门,溜之大吉,生怕宿淮没忍住,那就不知道是谁揍谁咯。
“走吧,你有事干了,好好练习微笑吧。”纪林时用两指将宿淮的嘴角上移。
“记着这个弧度,就这么笑。”
宿淮记着了纪林时嘴角的弧度。
纪林时准备转身去旅馆休息,余光瞥见一个冲向她这边的身影,侧目望了已往,宿淮实时挡在了她身前。
视线被盖住,无法判断冲过来的人是谁,只听见一声尖细的喊叫。
“彭雨!”
“你个死丫头!”
宋湘媛使力想推开面前的男子,却无法捍动分毫。
“你谁啊,挡我女儿面前做什么!”
此时纪林时愣在原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面对这种局面,当月朔走了之,留下一封书信,连面都没见,就怕泛起这种被道德牵制的局面。
纪林时从宿淮身后站出来,看向了眼前的妇人。
一脸疲态,发间生着丝丝花白,眼眶泛红,死死盯着她,和彭雨影象中的母亲像是两个差异的人。
一声“娘”依旧是没能喊出口。
宋湘媛看着面前这没良心的,手抬起,纪林时闭着眼睛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最终也只是在她肩头拍了一下。
女儿明显消瘦的脸,让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死丫头,你是想气死我不成!”
“什么叫不想让我们看着伤心!什么叫勿念!留下几句话就消失,你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念着你!”
“更况且……更况且你还……”说着就哽噎住了。
“你个没良心的……”
最终宋湘媛说不下去了,抱着纪林时嚎啕大哭。
一时之间,纪林时不知如何慰藉她,只能抬手回抱着宋湘媛娇小的身躯。
宋湘媛原本是被好姐妹拖出来散心,哪知看见了费家令郎的车,就好奇的审察了两眼,就见自己消失了一年的女儿从车上下来,有说有笑,马上,所有情绪直冲脑门,不管掉臂的就冲到了跟前。
可仔细看清了女儿如今这皮包骨的样子,起初满腔的怒气又只剩下了心疼。
纪林时最终被带回了彭家,宿淮被宋湘媛推走,这个在她看来拐走她女儿的人,她自然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宿淮接到纪林时的示意,只得暂时安置在旅店。
纪林时一路被牵着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宅院,宋湘媛收拾好了心情,拉着纪林时坐下,林伯站在一旁,看着回来的小姐欲言又止。
“这一年去了哪里,跟娘说说好欠好。”
纪林时看着紧紧被握住的手,神色有些不自然,但终究是没有抽手。
这一年只要纪林时身体稍好些,就会带着宿淮各地跑,看着彭家夫人隐忍得泛着红的眼眶,将所有的事细细地讲给宋湘媛听。
“这么说这一年都是那个叫宿淮的小伙子在照顾你。”
“嗯,他是我男友,也不介意我的病,对我很好。”纪林时如实地说。
“你……”一提到纪林时的病情,宋湘媛原本将将止住的泪水又开始眼眶泛红,鼻尖一阵酸意上涌。
“那他对你倒是真心实意。”
宋湘媛慌忙擦着眼泪,纪林时看着有些不忍心,抬手轻柔地抹掉她的泪痕。
“瞧瞧我,太久没见着你,这情绪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宋湘媛畏惧纪林时见着她这幅伤心的模样,又想跑了。
“这次回来,丫头,留下来陪陪娘好吗?”这小心翼翼的神态着实刺痛了纪林时本就有愧的心。
“我只是回来加入费家少爷的婚礼,只待几天。”实话实说,骗宋湘媛没有任何意义,到时候偷偷溜走只会更伤她的心,只是说这话的时候心底发虚,愧疚感充斥着她的大脑。
“禁绝走!”
纪林时抬眸望向门口急急遽赶来的身影,心里又是止不住地叹息。
进来之后,彭时凯坐在劈面一言不发。
纪林时深吸一口气,现在她占着彭雨的身体,不能尽孝,但也确实不能全然的放手,不管掉臂,什么都肆意枉为。
彭家匹俦看着自家缄默沉静不言的女儿突然跪在地上,纪林时朝着二老各磕了一个响头。
“原谅女儿不孝,女儿自知时日无多,不愿就这么在国都等死,想去做一些开心的事情。”
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连站在一旁的林伯都面带隐晦的失望,为老爷夫人而感应痛心。
“难道陪着爹娘身边比不上同此外男子游玩快乐吗!”
“彭雨,我疼你一场,就当是你酬金我,留在爹爹身边,让爹娘好好地再看看你,行吗?”
纵是再冷漠的商人,在面对至亲之人叛逆,舍弃的时候,也忍不住泪意,数次哽咽。
“女儿不愿,留下也只会徒增伤感,与其让你们看着我日渐虚弱,不如将我现在的模样……或者从前康健的女儿记在心里,就当我永远就这样在世。”
就当没生过她。
最后一句纪林时说不出口,她不是彭雨,不能替她说出如此太过的话。
“真的不留下,决心要走?”
宋湘媛将纪林时扶起来,拧眉,撇着嘴角,尽力克制心中的酸意。
“嗯。”
彭时凯纵然心中愤慨,却也说不出那些伤害自己女儿的话。
“以后每月往家中寄封书信,让我们知道你的状态,我们也放心些。”
这已经是彭时凯能想到的最太过的要求了,不能将人强留在身边,只能多要求知道些消息,总比之前一消失就了无音讯的好。
“好。”
“这几日我住在家里可以吗?”
“傻丫头,不住家里住哪里。”宋湘媛故作轻松像以往那般轻轻拍了一下纪林时的脑袋,却没有收到同往常一般的撒娇。
“对了,那个宿淮也让他来家里住吧,究竟也算是咱彭家的准女婿了不是。”
纪林时顺着她的话连忙应下。
一旁的彭老爷可就不乐意了,拐走她女儿不说,还想登堂入室,当初听林伯说他女儿带着一个男人走了,可把他气不轻。
“不行,让他滚。”
纪林时一时有些尴尬,不用想也知道大多数人怎么想的,说她被男人拐跑了,孰不知是她拐着人跑了。
“爹,当初是我教唆宿淮跟我走的,不是他的错。”
“我也听丫头说了,人家尽心尽力照顾了咱女儿一年,是个可靠的。”
为了制止争执,宋湘媛连忙解释,就适才在旅馆护着她女儿的那鼓子劲就知道是个会护着她女儿的。
“那你还本事了,拐着人跑了。”
“呵!”
纪林时看着她现在的爹带着怒气坐在那,也不敢乱发表什么意见。
“林伯,你去旅馆把宿淮接过来,再叫厨房晚上多做些餐食,咱家吃个团圆饭。”
林伯应下宋湘媛的付托,转身走了,将空间留给了刚团聚的一家人。
划分一年,免不了被问东问西,纪林时耐心地一一回复,纵然这是她的生活,并不是他们的女儿彭雨的……
可她现在的身份就是他们的女儿,这些任务之外的事情本不需要多上心,但看着怙恃为子女担忧的模样,又狠不下心来全然掉臂。
就这样吧,这几日就陪着他们,心里也许就会好过些,他们也能稍稍好受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