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府。
秦英的担忧不无原理,有影卫被抓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便传到了他这里,翌日清晨聂景迟上早朝之后,秦英便从屋檐上落进了后院偏殿里。
沈余娇和柳凝烟早已期待在此,听得秦英送来的消息,沈余娇对柳凝烟道:“凝烟女人,你那边可能探询到些消息?”
柳凝烟摇了摇头,面上却带着笑意:“奴家究竟不是鲁王妃娘娘,可没那样大的本事。若是太子殿下何事都告诉奴家,奴家可是早晚要丢了性命的。”她摊了摊手,“到那时,奴家的尸体要被剁成几块、要被抛弃至那边,可就欠好说了。”
“娘娘且放心,影卫誓死效主,他们套不出话。”秦英宽慰道。
沈余娇尚保有几分管忧,阻挡道:“不行,聂景琛有的是措施。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人本就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总会有为了活命,不惜叛变主人的奴隶。”
“至少我们得有应对之策,不能白白叫他们反将一军。”她一声叹息,又看向柳凝烟,“总之,如今尚有凝烟女人在太子身边,他有心躲着你的时候,记得千万留心。人不会永远高度戒备,总会有可乘之机。”
而朝堂之上,聂景琛和聂景迟兄弟二人亦各怀心事。
王丞相立在聂景琛身边,视线有意无意在缄默沉静着的聂景迟身上游移。但聂景迟面容冷淡、神色平静,他瞧不出眉目。
聂景琛高坐在龙椅之上,右臂撑在身前的几案上,手指抵着额角,静静听着底下朝臣们的汇报,不时微微蹙眉。
如今大雍南北各地都在好好推进着农忙的事务,江南的作物,也已经快到了收获的时候。但今年江南雨多,只怕会有涝灾之险。他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看着聂景迟开口道:“沈大人如今同五公主身居扬州,不知扬州现下气候如何啊?”
“回太子殿下。”聂景迟恭顺重敬地行礼,“臣自先前同王妃下江南之后,已有些日子未与沈大人通信。加之臣主管齐鲁各州,江南之事,臣实在不知。”
聂景琛弯了嘴角,却是笑意不达眼底:“本王的意思是,叫沈大人亲自卖力江南事务。”
“亲自”二字被聂景琛说得格外重,底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他是怎样一番心思。
聂景迟抬起头来,与座上的聂景琛对视。座上人只依旧笑着:“沈大人究竟追随沈副相为国尽忠多年,如今闲居扬州,叫他多体贴些民生事务,没什么不妥吧?”
“殿下一番美意,臣自然明白。”聂景迟虽不解,却也只能笑着应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五公主殿下方诞下子嗣不久,婴孩尚小,母子二人另有许多事需要沈大人亲自照顾。若叫沈大人帮衬些倒还好说,但若是由沈大人全权卖力,怕是有些难为他。”
“!”
宫中除了鲁王府几小我私家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聂婉嫣产子之事。现下听闻,竟叫众人愕然。
聂景琛挑了挑眉:“哦?嫣儿已为人母之事,本王竟然不知啊。”
“沈大人不愿将此事声张,臣亦不敢在宫中多言。”聂景迟淡淡一笑,“况且较之家国大事,公主殿下产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聂婉嫣早厌恶聂景琛,她既对他这个年老毫无情感,又何须将这好消息告诉他?但聂景琛突然提出,将事务部署在成为驸马之后未便掌握实权的沈瑀身上,聂景迟担忧有诈,只能将此事托出,以作缘由婉拒之。
“不外殿下大可放心,臣会将此事以书信寄送给沈大人。沈大人为人如何,诸位都清楚,臣相信,沈大人会处置惩罚好江南事务的。”聂景迟笑着,再次深深一揖。聂景琛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镇静模样,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点了颔首以示默许。
他这个胞弟,变化可实在是大。若非沈余娇嫁进宫中、嫁进鲁王府,或许他照旧一副纨绔模样。
聂景琛突然开始质疑自己当年的选择,但一切已成定局,他只能亲自动手再扳回一城,把局面掌控在自己手里。
这场游戏看似是兄弟二人之间的博弈,实际上,是她在同他下棋。
下朝之后,聂景琛没有返回东宫,而是拐了个弯往丞相府去。贵寓众人立在门前迎接,他只摆了摆手,叫众人退下。
“这般轰轰烈烈,倒搞得像本王来赴宴似的。”聂景琛一声嗤笑。
王丞相有些尴尬地陪笑着,在聂景琛进府之后,怒瞪了身后的仆从一眼。
王丞相带着他穿过长廊,尔后从丞相府侧后门的小路拐进地下水牢。
此处地下水牢极为隐蔽,水牢之上,是御花园层叠错落的假山。除了聂景琛和他的身边人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里。
水牢周遭的青石砖上覆满青苔,在昏暗的光线照耀下,显出一股略带诡异的漆玄色。滴滴答答的水声不停于耳,水牢尽头的大狱里,赫然是两个被扒去了上衣、赤身露膊的健硕男子。
聂景琛双手负在身后,带着笑意向着两人漫步靠近。微冷的光落在他颀长身躯之上,笑脸在青石走廊间忽明忽暗,更多了几分叫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有一人听见脚步声,悠悠转醒过来,却又很快被身上的疼痛谢谢得身子一缩。
二人已经受了三轮鞭刑,双臂被用铁链吊起,胸前背后尽是耀眼的长长血痕。那人狼狈抬起头,恰和跨步走进来的聂景琛对上眼神。
“太、太子殿下……”
那人有些恐惧地想要退却,却因为铁链的禁锢而转动不得。另一人听见消息,亦从昏厥中徐徐醒来。
“说吧,你们听的可是鲁王的驱使?”聂景琛双手抱胸,可怖的笑意渐浓,“王丞相劝不动你们,那就本王亲自来劝。若是你们执意默不作声,我下手,可比他要狠得多。”
“你们应该知道,在本王即位太子之后,影卫的训练项目便由本王亲自制定。你们既能成为高级影卫,那些苦,你们可都是受过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上面前人腰间已愈合多年的伤疤,“那些痛苦,身体都在帮你们记着。无论训练通过之后你们在谁的部下做事,本王的赐予,可都比他们要好上千倍万倍。”
“真正明事理的人,就该知道,站在谁身后,是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