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紧握
一个大活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瞬消失。
这情况，完全超出了方图南的预料规模。
“开什么玩笑？哪怕是酿成水蒸汽……人间蒸发掉！也不行能这么快吧？”
急遽捏住鼻子闭气，想要返回像素点虚空后，重新再进来确认一次。
可这时，方图南想了起来，上次穿越返程后，极其危险致命的空间坐标点错误……
松开捏住鼻子的手，继续前游，抵达马路劈面，一处宽敞宁静的露天广场后，方图南这才敢闭气返程。
但这一次，方图南的返程却是没有泛起任何问题。
和以往一样，回到了灰白像素点虚空。
随后，方图南连着触碰了灰色漩涡，又重复穿越了三次。
也连着不眨眼欣赏了三次，大活人一瞬消失的奇景。
终于，氧气被耗尽的方图南，在试图第五次触碰灰色漩涡时，喘不上气，身体从像素点虚空里被强行抽离。
猛的从床上惊醒坐起，方图南眼看着，自己依旧身处快捷宾馆的房间内，马上松了一口气。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整，手机日期正确，是2021年3月7日。
十一点钟入睡，四次穿越，一共耗时四个小时。
时空间坐标点，都没有问题。
“看来我的穿越能力机制，又恢复正常了。”方图南自言自语道。
下了床，再也睡不着的方图南，重复在房间里踱着步。
通过停泊之钟定位，追踪树姐的这条线索，彻底断掉了。
只能期盼着，从唐姨的影象碎片里，能发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等到中午，方图南随便在宾馆楼下买了两个鸡蛋灌饼填饱肚子后，直奔那家“伊人坊美容会所”。
一点二十分，唐姨和那个名叫静子的圆润妇人，如期结伴来到。
“老样子，小陈，先给我调个蜂胶面膜敷上，待会儿再做个果酸祛斑。”唐姨放下挎包，对美容师说道。
“我敷个海藻泥，得补水啊，看我这皮皱的，要是像唐姐你那么水润就好了。”静子感伤道。
“也水润不了几年咯！老公和儿子整天让人费心，老的快啊，唉。”
躺在推拿床上，正在接受面部刮痧的方图南，斜眼看着唐姨躺下的床位。
“好了，谢谢你，我觉得行了，让我休息会儿吧。”方图南轻声对拿着刮痧仪的美容师说道。
随即，方图南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瓶提前勾兑过的青梅酒，仰头喝下泰半瓶。
蹑手蹑脚走到唐姨正对着的推拿床位，和她头对头躺下。
调整呼吸，美容院休息室的情况颇为温暖静谧，中午又容易让人犯困，方图南不出几分钟，就陷入了甜睡。
进入灰白像素点虚空，看着漂浮在眼前的影象碎片，有一块尤其大的显眼。
方图南连忙游已往，只见这块碎片外貌上的光影，是一个正在台阶上蹦跳玩耍的可爱小女孩。
“这是小时候的树姐？为什么唐姨对这天的影象这么深刻？”
方图南伸手，触碰这块影象碎片。
眼前的光影开始闪烁幻化，时间隧道的玄色轨迹残影，从方图南身畔急速掠过。
这一次穿越前奏的耗时，比起以前，明显要多了或许几秒钟。
方图南推测着，可能是因为这块影象碎片坐标的时间点，相对比力久远。
眼前的景象，逐渐浮现凝实。
红白相间的十字标志，鹤京市第三人民医院。
却并不是之前，方图南在临来时的公交车窗外所看见的，雄伟气派的二十层大楼。
只有区区五层，占地面积也颇小，外墙贴着老式的白色竖条瓷砖，窗户也是方图南童年时期才见过的，那种有着格栅的旧式幽蓝色玻璃窗。
再加上马路上偶尔行驶过的，红色车身白色车顶的夏利出租车，医院周边，另有着成片未被拆除的老旧外廊式骑楼修建。
方图南猜对了。
这次穿越的时间线，是相对越发遥远的上世纪九十年代。
落叶凋零的秋夜，风很萧瑟酷寒。
唐姨坐在医院门口，一张绿漆斑驳的长椅上，眼神空洞，恰似丢了魂一样。
在她正劈面，看起来或许五六岁，扎着羊角辫，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小女孩，正在医院门口的阶梯上，开心的来回跳着。
“妈妈！看我，我能一下跳两层了！”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对唐姨喊道。
“小时候的树姐……好可爱啊！想抱抱！”方图南不由得感伤。
但对于可爱女儿的召唤，唐姨却是毫无反映。
这时，一个穿着毛呢大衣，胳膊间夹着玄色公牍包的男人，从医院大门出来，走到了唐姨身边。
男人的心情，同样失魂落魄，方图南也认出来了，他就是树姐的爸爸。
“检查结果……确定了，医生说……未来早晚会恶性病变，让我们做美意理准备。”树姐的爸爸声音苦涩道。
唐姨这才回过神，哽咽问道：“那咱们俩的骨髓配型呢？切合吗？”
树姐的爸爸摇头。
“咱们俩都是六个位点，刚到最低的移植尺度线，所以，医生说不建议我们做这个手术，乐成率极低。”
唐姨就此缄默沉静，树姐的爸爸，也是忍不住哆嗦着身体，蹲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家？为什么是我们的孩子？我这辈子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她还那么小……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替她得这个病吗？”
唐姨看着正在呜咽的丈夫，却并没有随着他一起抱头痛哭。
相反，她脸上的悲悼，却是一扫而空，只有某种坚定的决绝。
“医生不建议我们做手术？那他算什么医生？对咱们的女儿漠不关心吗？”唐姨厉声道。
“不是这样，医生他的意思是……移植手术用咱们两个的骨髓配型，乐成率会很低，但小树她如果有亲生兄弟姐妹的话，配型乐成几率会大一些，所以……他说，如果咱们有足够好的经济条件，可以考虑再生一个小孩，为小树她以后的骨髓移植手术，提前做准备。”
唐姨的眼中，这才是稍微有些希望的光线。
但很快，那光线就黯淡了下去。
“足够好的经济条件……是指或许几多钱？”
“我也不知道，天文数字吧，医生说了，治疗这个病，花费是无底洞，最后还可能人财两空。”
听了这话，唐姨站起身来，凝望着依旧在跳着台阶的小小树姐。
“等回家后，我就把事情辞了，去经商做生意，同时开始备孕，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唐姨轻声道。
注视着妻子坚决的目光，树姐的爸爸也是擦干眼泪，神情坚贞的颔首。
“我也告退，我有个老战友，在做服装批发的生意，听说赚了不少钱，回家后我去找他，求他带带我们。”
随后，方图南目视着，这对伉俪手牵着手，朝着年幼的树姐走去。
法式缓慢，却无比坚定。
“小树，咱们走吧，晚上想吃什么呀？”唐姨笑着抱起小小的树姐。
“我想吃……嗯……大肉包子！”
“好，那咱们就吃四季美的灌汤包！还要坐出租车去！小树最喜欢坐出租车了，对差池？”树姐的爸爸揉了揉树姐的脑袋。
“嗯！喜欢！”
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着走远，在路人眼里，幸福美满到了极致。
可只有方图南才知道，树姐的爸妈，现在的内心，蒙受着何等极重的痛苦重压。
忍不住追了已往，看着幼年树姐，那粉嘟嘟的小脸，方图南心中酸涩无比。
“树姐？你到底得了什么病？听起来很严重……可我所认识的，长大后的你，明明那么康健生动啊！”
“你可是体育生呢！照旧我们高中校运会的田径项目大满贯得主，另有这么爱你，为了你不惜一切的怙恃，你最后一定手术乐成，彻底康复了吧？”
“那又为什么……我在前些天所见到的你，气色那么欠好？你是旧病复发了吗？照旧单纯因为穿越修改已往，遭到的反噬？你其时为什么又要强吻我？厥后又消失去了哪儿？”
“树姐，快点回来我身边吧。”
“不仅仅是因为我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我也真的……好想念你。”
直到追随并目送着树姐一家，坐上出租车，方图南才停下身形。
努力忍住情绪。
继续留在这个时空，也已经探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时间名贵，返回像素点虚空，继续穿越其它的影象碎片，找到更多的信息……
可没等方图南开始闭气不呼吸，一股被扼住脖颈的窒息感，突然缠绕上他的脖颈！
双眼一黑，方图南直接从现实中醒了过来。
瞪圆眼睛，方图南盯着眼前，这张敷着褐色海藻泥面膜的大脸！
“喂，帅哥，你怎么睡的那么死啊？帮阿姨拧下瓶盖呗！”
那个和唐姨一起来的，名叫静子的圆润妇人，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另一只手正用力摇晃着方图南的肩膀。
这一刻，方图南气的差点没吐血。
机关算尽，煞费苦心，周密计划。
可最后，照旧人算不如天算，智慧蛋酿成倒霉蛋，被这可恶的胖女人坏了事！
抽搐着脸皮，努力控制着不暴怒生机，方图南帮静子阿姨拧开了瓶盖。
“多谢了！帅哥，真是渴死我了！”
沮丧了不到三秒钟，方图南就立刻振作起来。
他可不是那种随便就轻言放弃的男人！
立即将计就计，直接跟唐姨和静子阿姨搭起话来。
这个年龄的妇女，一般都是健谈的话匣子，方图南跟她俩拉了没多会儿家常，就开始熟稔起来。
“景羽？这名字真好听啊！叫你小景可以吧？你还真是有意思！我很少见你这个年龄的男孩，能来美容院做调养的！”静子阿姨笑道。
“唉，这纷歧大把年纪了，总是找不着女朋友吗？得注意形象啊！话说，两位漂亮阿姨，你们有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啊？”方图南憨笑道。
静子阿姨微笑摇头：“那歉仄要让你失望了，我和你唐姨生的都是小崽子。”
“哈哈，没事，原来我就是在开玩……”
没等方图南说完，唐姨却是笑着说了一句：“我有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年龄。”
方图南如遭雷击，徐徐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唐姨。
唐姨她……想起陈树的存在了？
为什么？
跟自己适才在影象碎片的穿越有关吗？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修改，什么都没做啊！
“啊？唐姐？你有女儿吗？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没听你说起过啊？你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静子阿姨也是颇为惊奇道。
唐韵愣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语气有些迟疑道：“我……似乎确实没跟你说过，不外我简直是有一个女儿……”
方图南立即抓住了唐姨的肩膀，颤声问道：“阿姨，您的女儿……她叫什么名字？”
可唐韵却是没有回覆，只是露出疑惑又痛苦的心情。
“她是不是叫陈树？”方图南追问道。
“我……等等，我的头好疼！”唐韵伸手捂住太阳穴两侧，紧紧蹙起眉头。
方图南急遽松手，不敢再继续刺激唐姨。
“阿姨，您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方图南克制住有些剧烈的呼吸，努力压低声音说道。
唐韵依旧心情痛苦，双手微微揪扯着头发。
但随后，她瞪大了双眼，喃喃道：“是……对！我女儿的名字，是叫陈树，可是，她在去年的时候……得了重病，去世了！”
这番话，让方图南马上心惊胆战，后背都发凉了。
还想再继续追问唐姨，可她的眼神突然开始涣散，身体也瘫软了下去。
她身旁的静子阿姨，连忙惊呼着扶住了她。
方图南赶忙搭了把手，让已经神志不清的唐姨平躺下来，并召唤美容院的事情人员，打120叫救护车。
半个小时后，脸上面膜还没来得及擦洁净的方图南和静子阿姨，在急诊室外焦急期待着。
门打开，心情轻松的医生，漫步走了出来。
“没什么事，身体各项状况都很好，就是精神有些紊乱模糊，可能是平日里太过劳累了，已经让她吃了些安宁片，你们先别打扰她，让她好好睡吧。”
等医生走后，静子阿姨看着方图南，疑惑问道：“你之前跟唐姐的对话……你认识她吗？”
“哦……我简直认识她，一开始就觉得她眼熟，她说到女儿时我才想起来，我跟她是老乡，都是永安县的，她女儿我也认识，没想到在这里碰巧遇见了。”方图南扯谎搪塞道。
静子阿姨并没有怀疑，只是叹息道：“原来是这样，可惜啊！她的女儿得病去世了，养了这大的孩子，鹤发人送黑发人，精神攻击一定很大吧！你其时真的不应跟她提这个的，刺激到她了！”
“歉仄，我不知道她女儿已经……”
“没事，你也不是有心的，对了，你如果另有事，就尽管去吧，我在这照看着她就好，她老公也很快就到。”
方图南颔首，走出几步后，又转头道：“等唐姨她醒来后，如果她还记得我是谁，您麻烦她给我回个电话好吧？我把号码先给您。”
“虽然。”
随后，方图南把景羽的号码留给了静子阿姨。
回到宾馆后，方图南又打给了景羽，告诉了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他接到唐姨的电话后，把这一切跟她解释清楚，并让她把自己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躺在床上，方图南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又惊又疑。
树姐在去年就去世了？
不行能！那两个星期之前，自己和周萌亲眼看到，亲身接触到的人是谁？
只能是唐姨的精神庞杂了！
但又为什么……2021年2月24日那天，树姐在酒店里和自己划分后，在自己绝不眨眼的凝视之下，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方图南感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
这时，方图南突然有了一个疯狂斗胆的决定。
如果简朴粗暴点，不再继续去追查线索。
直接在树姐跑出酒店，凭空消失之前，找到一处能被改变的流向节点，强行把她拽住！
不管能否乐成……
针对现在的僵局，至少要试一次！
方图南下定决心，等到了晚上，喝下一杯青梅酒后，把停泊之钟的刻度盘，依旧指向2021年2月24日，09点00分00秒，然后按下开启键。
入睡并进入像素点虚空后，方图南第五次触碰灰色漩涡并穿越。
和先前一样，从滨河路家中的公寓，随着这个时空的自己，搭乘出租车来到林依然举办婚礼的酒店。
先前已经看过四遍的熟悉画面，再度上演。
但直到树姐强吻完自己并跑开，方图南照旧没有看到能被改变的流向节点。
追着树姐跑出员工通道，看着树姐停下脚步，忙乱在手包里找出那张照片。
方图南心急如焚，这里的每一帧画面，他之前已经不眨眼看过四遍了。
再过三秒钟，树姐就要晕倒消失，但照旧没有能改变的流向节点！
“忘记了……给他这个。”树姐呢喃着转身，却是眼神涣散，身形打晃。
而这一刻，方图南惊愕的发现，之前四次都没注意到的事情！
之前的四次，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树姐的身上。
他从来都没有看到，在树姐即将晕倒的这一刻，她周边的所有水滴，顷刻间离她远去！
从树姐身上疏散出的足足十几条流向，也全部都形成了未与周边形成连接的断点！
方图南猛蹬双腿，一个俯冲，在树姐即将消失之际，牢牢抓住了她的手！
树姐转头，眼神涣散且茫然。
“方同学？”
“是我！树姐！你要去哪儿？不要松开我的手！”方图南焦急大吼道。
可下一秒，透明波纹扭曲浮现并层层堆叠，在树姐的身前，撕裂成一个高速曲率旋转，像是黑洞一样的漩涡！
方图南死死抓住树姐的手，拼命反抗着那黑洞漩涡强大的引力！
同时，以他和树姐为中心，周围接连泛起一圈圈激荡着的透明波纹，十分细微，像是被微风泛起的水面涟漪一样！
“树姐！”方图南死命咬牙，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原来已经双眼失神的树姐，在听到方图南的这声召唤后，顷刻间又回过了神。
她看向方图南的双眸，神色明暗交杂。
下一秒，她辉煌光耀的笑了起来。
“方同学，永远都不要忘记我啊！”
方图南用出最后的力气，却照旧没有抓住树姐的手，只抓住了她手中的那张，原来要转头去给予自己的照片。
黑洞漩涡瞬间把树姐吞噬吸入，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方图南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崩塌离散！穿越旅程就此中断！
惊叫了一声，方图南从宾馆房间的床上坐了起来。
还尚未从适才那千钧一发的险境中回过神来，方图南又声嘶力竭大叫了几声树姐的名字，才蓦然发现，一切已经结束了。
自己又失败了。
懊恼的挥拳想砸床泄愤，方图南这才发现，他的右手中握着什么工具。
低头的一瞬间，方图南的心情，前所未有的震骇！
那张……树姐原来计划，要转头给自己的照片。
这张照片。
被自己从梦境穿越的已往时空中，带回现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