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深海献祭

　　楼顶天台，身着玄色制式长袍的中年男人伸出戴着玄色手套的大手，将一枚镜片比在眼前。

　　那是一枚装饰极华美的单片眼镜，镜框周边镶嵌铂金，细微处镌刻有浮世绘气势派头的畸形生物，似在啃噬着握住镜框的手指。

　　顺着镜框末端坠下一段半米长的银质铰链，镜片通体呈淡青色。

　　男人闭着一只眼，朝街道的偏向望去，声音低哑沉闷。

　　“确定身份了。”

　　“是她。”

　　站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身上是相同的制式玄色长袍，嘴里叼着根雪茄，语气里带着笑意，声线轻佻：

　　“终于把这孩子放出来了。”

　　“嘿，莉莉娅的胆子还真不小。”

　　“她就一点都不怕教会的人来围剿吗？”

　　中年男人将单片眼镜收进怀里，声音依旧降低：

　　“胆大的是你。”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同伴：“我另有教务在身，没时间做此外事。”

　　“而且，我也不想陪你送死。”

　　雪茄男的声音依旧轻佻：“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想招惹那种怪物。”

　　“谁嫌自己活得长呢？”

　　“只是，我们总得行动吧？”

　　“那件遗物能够遮蔽认知的时间已经没多久了。”

　　中年男人将双手揣进口袋，缄默沉静着思考了几秒：“再视察几天。”

　　“确定那女孩没人注意了，就找时机把她带走。”

　　雪茄男笑着摊摊手：“我听你的。”

　　......

　　回到教会还没一会儿，伊奈正准备再去找大修女申请一段用水时间，面部心情忽的僵硬。

　　不知怎么，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近乎惊恐的强烈悸动。

　　像是有某种恐怖的存在正向她靠近。

　　又似乎无数触手蔓延上她的身体。

　　无数存在又间或虚无的漆黑雾气隐约浮动，在她身边源源不停的缠绕、弥漫，似乎整个身体都要被淹没在那漆黑的深海里。

　　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庞大的存在正隔着那无垠的深海，在黑暗窥视。

　　那是来自未知的恐惧。

　　直到......

　　“叮。”

　　耳边忽的响起一声提示音。

　　一道三维屏幕在她眼前展开。

　　那种气息，令人有些熟悉。

　　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来自格罗赫斯爵士的圣言那般。

　　在那虚无的屏幕上，如同烙印般显现出一段话语。

　　【时间：未来一月内】

　　【转折：开颅手·露西事件的结果将大幅度改变你的命运】

　　白毛修女小姐的面部心情先是僵住，尔后全身又忽的松懈下来。

　　“吓死我了。”

　　“原来是白老师吗？”

　　紧绷着的身体稍微一松，才发现全身已经在不知觉间被汗水浸透。

　　“真是的，要来也提醒一声啊。”

　　伊奈小姐小声的诉苦。

　　单听那软绵绵的，像在撒娇一样的声调，少女很显然已经脱离了之前那冷漠、平静的奇怪状态。

　　除此之外，倒也不能怪她胆子小。

　　能够在无声无息间突破教会术式的存在，无论在哪里都不算多见。

　　以至于，只要随便泛起一个，就能轻而易举的要了她的命。

　　等到心情松懈下来，她才来得及看屏幕上的字迹。

　　看完后，小脑袋上又升起一个问号。

　　“开颅手·露西？”

　　默读着这个名字，她觉得似乎有点耳熟。

　　想了想，她小跑到玛丽女士常歇息的公共休息间，在那里翻出一沓最近一段时间的报纸。

　　顺着日期寻找了几份，终于找到了有关‘开颅手·露西’的案子。

　　“诡异信徒再作案！开颅手露西残忍碎石为哪般？让我们一同走进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少女的扭曲精神世界。”

　　“是这个了。”

　　伊奈翻到了五天前的报纸，快速默读起来。

　　凭据报纸上的描述，治安局实际上早就已经确认了开颅手露西的真实身份，只不外因为时代的限制，没措施找到她的实时位置，这才放任她在这都市里逍遥快活。

　　当伊奈默读报纸的时候，始终站在旁边的陈冕也在一起读报。

　　代号为‘开颅手·露西’的女孩的故事有些老套。

　　她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作为父亲的劣魔骗了人类女性的身体，独留女人自行抚育孩子。

　　露西长大之后，也并没有因为其混血魔鬼的身份获得几多优待。

　　反而因为劣魔特有的貌寝、矮小的身躯而备受歧视。

　　露西毫无征兆的转到了另一所学院，在一夜间成为了校园里有名的美人。

　　再往后，就是顺藤摸瓜、身份袒露。

　　与绝大多数人没什么差异。

　　唯一值得惊叹的是，她太能跑了！

　　而且也太能杀了。

　　甚至连盐湖市商会联盟都开始向治安局捐款，提高赏金——要知道，平日里他们可是连修缮移动基地都不愿意拔根毛下来。

　　简直破了天荒了。

　　读着报纸上的信息，伊奈的眉头却是止不住的皱起，蹙成小小的一团，像是要纠在一块。

　　“改变命运...？”伊奈自言自语着，“白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去杀了她？”

　　“可是，他又没给我地址。”

　　“治安局都找不到，我一小我私家该怎么找？”

　　嘀嘀咕咕，叽叽歪歪。

　　想了想，伊奈眨着那双红宝石似的眸子，突然有了措施。

　　“对了！”

　　“大修女从外面带来的术式里，似乎有一个能用的。”

　　很快，白毛修女一路咚咚咚的小跑到虔信楼二楼的图书馆。

　　因为莉莉娅大修女从外面带进来的工具很少，所以伊奈的印象还算深刻。

　　陈冕闻言则是一怔。

　　外面？

　　跟上辈子许多都市传说一样，这个世界的俄弥勾也有着许多不知真假的传言。

　　例如，让人类能够酿成魔鬼的术式，又或是‘外面’另有其他国家存在。

　　都是些耳食之闻的消息。

　　因为，他们这些生活在都市里的普通人，从来没接触过来自‘外面’的生物。

　　一个都没有。

　　但是...听伊奈的意思，大修女就是从外面来的？

　　少女在一排排书架里兜兜转转，才终于从里面抽出一个卷轴。

　　竖着扯开卷轴，里面是一幅线条繁复、图形交叠，看上去就让人有些眼花的庞大图案。

　　这是一份特殊术式的印板。

　　在如今这个时代，深潜者们早已脱离了早期需要一笔一划绘制术式的窠臼，转而将所有术式尺度化，并烙印在特殊材质的纸张上。

　　等到使用的时候，只需要像盖章似的一按，就可以完成术式的绘制。

　　相对方便了许多。

　　不外，一部门高等、庞大的大型术式，仍旧离不开手绘。

　　抱着卷轴来到图书馆一旁的独立术式实验区，伊奈将图卷展开放在地上。

　　尔后双手按住图卷。

　　掌心泛起盈盈的光华。

　　源能顺着术式回路蔓延、点亮，而图卷上的术式也飞速烙印到地面上。

　　很快，一个术式就顺利完成了。

　　伊奈掀开自己厚厚的修女服，从胸部下方的口袋里翻出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种种样式、颜色的宝石。

　　少女犹豫了下，咬牙从里面取出三颗，划分放到术式周围。

　　手中握着一颗绿宝石吊坠。

　　这些是‘献祭物’，相当于与深海进行交流的手续费。

　　手续费越多，要治理的业务自然也就越高级。

　　【术式】、【献祭物】、【灵质】

　　这是开启一次正式【深海献祭】的三个须要组成项。

　　只有一些高级深潜者，能够在一定情况下无视‘献祭物’。

　　他们属于深海的vip会员。

　　至于‘献祭’之后能够获得什么，则往往由术式的类型，以及灵质的质量和数量来决定。

　　例如，伊奈这次选用的术式，就是外界较为少见的【定向预知术式：3-12型】，是教会从‘外面’带进来的事件预知类术式。

　　这可是连地域治安局都没有的稀有货色。

　　伊奈对白老师的提示，可以说是肥肠重视。

　　她的想法也很简朴。

　　“既然白老师都说是‘重大影响’，那很有可能是关乎性命，或者未来成就的事件。”

　　“那...支付价钱也是应该的。”

　　伊奈思索着，像是在劝说自己一样低声道。

　　下一秒，少女蹲坐在术式面前。

　　手中绿宝石吊坠垂落。

　　灵质引动源能，地面上的术式在无形源能的填充下，泛起暗绿色的光泽，隐约与那枚吊坠辉映。

　　作为献祭物的另外三枚宝石，也在源能的填充中，发出‘嘎吱嘎吱’似乎被某种生物嚼碎般的声响。

　　在那光线照耀下，一种扭曲的、畸形的倒影，顺着少女脚底一直蔓延到墙壁上。

　　伊奈手中的绿宝石吊坠无风自动，徐徐自行顺时针旋转。

　　整个房间似乎都在这光线中黯淡几分，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压抑感。

　　陈冕照旧第一次见识这种神秘现象，眼睛瞪得很大。

　　他浑然没有觉察，自己身边也在泛起海浪般的空间涟漪。

　　伊奈沉吟良久，直得手中吊坠如同时间凝固般静止在半空中，才徐徐开口，将想要得知的事件说出。

　　“开颅手·露西案件。”

　　术式的光线骤然闪烁，猛地向中心一点收缩。

　　“砰。”

　　如同烟花爆裂般的声音响起。

　　术式上的三枚宝石已消失不见。

　　而在术式的中央，则浮现起一道模糊的信封状纸张。

　　上面只写了两行字。

　　【他们是坐标，而非祭品】

　　【他们在广泛流传，而非定向召唤】

　　伊奈蹲坐在术式面前，一眼就看到了这两句话。

　　陈冕也凑近了，跟公园里看人下象棋的老大爷似的，在旁边弯腰看。

　　“啥意思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嘀咕。

　　等到看了几秒，确定已经将消息通报出去之后，这张信纸徐徐消散。

　　转而泛起的，是另一张纸条。

　　【恻隐：1/3】

　　伊奈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先是一怔。

　　这是她要支付的‘价钱’。

　　过了一阵子，才抿住唇瓣随手把那纸条挥散。

　　算是接受了。

　　任何与深海的交流，都有价钱。

　　这或许，就是这一类术式很少见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