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昏厥
北境风雪已停，只余积雪未消。
现在，悬于头顶的军旗再无法飘动，染着滚烫的鲜血沉沉坠在杆子上，而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断肢残尸。
白雪延绵千里，寒鸦啼声凄厉，满目银白间，那样鲜艳的红色格外醒目。
昨夜北狄太子元玉堂携六万雄师进攻肃州，守城七千将士拼死反抗了三个时辰，将黎民送出城后，焚火自亡，势要与北狄同归于尽。
最终，七千将士及自愿留下的黎民全部战死，肃州一夜之间化为火海，乘风而上的黑烟弥漫了整片天空，恍如黑夜降临......
肃州失守，北狄十五万雄师集结完毕，向北境提倡总攻。
靖安王妃及其次子死守庆阳关，以五万人迎敌而上，没能等到支援，便双双战死沙场。
北狄势如破竹，一路南下，连破数城，不少官员见局势已去，纷纷自开城门，只为求一条生路......
消息传回京城后，傅修昀就地喷出一口热血，然后两眼一翻，彻底陷入了昏厥。
如今局势紧迫，只剩下靖安王一人反抗北狄雄师，偏偏陛下在这时候昏已往了，哪怕是调兵也得要圣旨啊！
大臣们在承明殿外跪了满地，个个没精打彩的，只盼着傅修昀能早点醒来。
凌青晏瞄了眼紧闭的殿门，悄声与沈序淮说：“这场仗僵持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进展，怎么我一计划为王爷平反了，北狄突然就攻陷了肃州？”
沈序淮目不斜视：“三万玄羽卫加上仅剩的八万凉州卫，足够与北狄一战，你以为他们会想要看到这样的事发生吗？”
“是我大意了，”凌清晏叹气，“现在陛下昏厥不醒，关宁军无法调动，再拖下去，靖安王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才要尽快让傅明诀出来。”
“你想到措施了？”
沈序淮一本正经道：“还未。”
“......沈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另有心情逗我？”凌清晏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时，承明殿的门打开了，李总管由里出来，躬身道：“陛下已经苏醒，不外太医说还需静养一段时日，还请列位大人先回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推测着话中深意。
正在众人犹豫之时，有一人作声问道：“眼看北境就要沦陷，陛下既已醒来，还请陛下早做决断，以免延长军机！”
有了人牵头，其他人闻声而动，纷纷请求面圣。
李总管见着这局面，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
正在此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冷喝：“都给本宫闭嘴！”
循声望去，只见长公主身着大红宫装，在众人的拥簇下款款而来，卫岫及禁卫军紧随其后。
谁也没想到就不出门的长公主会在这时入宫，还带了禁卫军。众臣不敢再放肆，连忙行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傅云绰美目凌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目光在刚刚带头的那人身上落定：“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御前喧哗？！”
被点到名的官员身躯一颤，顶着压力说道：“长公主恕罪，臣也是为大兖着想，现北境战况严峻，若不尽快派兵支援，北狄便会打到京城——”
“住口！”傅云绰厉声打断了他，怒目而视，“现在，数万将士正在前线以血肉之躯护大兖无虞，你口口声声喊着北狄会攻入京城，其居心何在？！”
“长公主息怒！”他连连磕头，额头砸在坚硬的地砖上，徐徐晕开一片红色。
傅云绰冷哼：“陛下乃一国之主，只有陛下平安无事，方能安宁军心，战胜北狄！日后若再叫本宫听见一句荒唐话，便等着掉脑袋吧！”
说完，拂衣走进了承明殿。
经过了这么一出，没有人再敢提一句面圣的话，低头丧气地离开了皇宫。
回去路上，凌清晏问沈序淮：“你说陛下究竟是真的醒了，照旧为了稳住朝臣才会这么说？”
“长公主已经许久未入宫了，她今日突然过来，想来是陛下情况不乐观，才会请长公主过来维持大局。”
凌清晏眉心凝起一抹极重，道：“倘若陛下一直昏厥不醒，只怕真会应了那句话......沈朝，你认为靖安王还能撑多久？”
“多则五日，少则两日。”
凌清晏咂舌：“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北境可是另有七万凉州卫，怎么只能撑五日？”
沈序淮驻足看向他，神色肃然：“确实另有七万人，但现在靖安王手里只剩不到一万人了。”
凌清晏愣住，听他继续解释道：“当初靖安王带了两万人去同州，与元玉珹在鬼崖谷大巨细小打了近二十场仗，加上暴雪，粮草迟迟未能送达，饿死、冻死的将士更是不在少数。靖安王能撑到今日，已是不易了。”
傅修昀虽有派兵支援，但养在京中的那些兵早已习惯了松快日子，对上凶猛的北狄军，基础无力还手。
短短两月，北境六城失守，靖安王宗子、次子及王妃先后战死，至今连尸身都未送回，靖安王一人坚守同州，他又该有多有难熬？
凌清晏仰首望着昏暗的苍穹，眼里的灼烁也逐渐黯淡。
许久后，他突然说：“沈朝，你说若真到了兵临城下的那天，你我谁会先死？”
沈序淮眉梢微扬：“总之，轮不到你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凌清晏莫名就听出了一股子暗讽的意味。
沈序淮笑而不答，拢着宽大的广袖迎风前行。
凌清晏定定望着他远去，现在天地间中唯他一抹红，颀长的身影渐融入雪色，显得愈发孤清、决绝。